兄妹俩正在说话，突然有人敲门，是丫鬟请示他，要告诉他沈家来客人了。

沈湛蹙眉。

沈知卿便道：“你去招待客人吧。我一切好好的，什么事都能自己处理。”

沈湛颔首：“我派人保护你。”

他又交代丫鬟，仔细留意沈知卿的状况。

“是。”丫鬟应喏。

沈湛就起身，朝外走去。

他一出门，脸上温柔尽褪，阴霾笼罩。

他刚跨过垂花门，就撞上了一位四旬左右的妇人。

妇人梳着圆髻，鬓边插着金步摇，雍容华贵。

她五官秀美，眼角有鱼尾纹，眼睛却炯炯有神。

她一身玫瑰紫的衣裙，衬托得她肌肤赛雪，身材丰腴，体态婀娜，风韵犹存。

“爹。”沈湛喊了声。

他爹就是宁江府的府丞大人，名叫沈万山。

沈万山今年四十岁了。

他比妻妾们略矮一截，身材偏瘦削，相貌英俊。

他生得极好，但脾气却很暴躁，不苟言笑。

“阿澈，你这次去办得如何了？”沈万山板着脸，声音沉稳，带着威严和肃杀，“皇帝可有召见你？”

沈湛笑了笑，道：“皇帝陛下召见了，赏赐了臣弟不少的东西。”

沈万山的脸稍缓。

他拍了拍沈湛的肩膀，欣慰道：“这才乖巧懂事。皇帝是圣君，他肯见你就好。我沈家的爵位，就要靠你支撑。”

沈湛含蓄微笑。

他不敢露出半分骄傲。

因为父亲对他很严厉，从小教导他：“男儿志在四方，不能只顾眼前的荣华富贵。”

他一辈子谨记父亲的嘱咐，不敢忘。

“阿澈，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赶紧娶妻纳妾，替咱们沈家延绵香火。否则，你祖宗泉下有知，定会惩罚你。”沈万山又道。

沈湛仍是笑着点头。

沈夫人端茶进来，见丈夫还训斥儿子，忍无可忍，怒吼道：“够了老爷，你别再教育阿澈了！”

沈夫人是沈万山唯一的女人。

她的地位，仅此于嫡长子。

她的脾气更是霸道强悍，一般人惹恼她，她会立马撕破脸皮，不管三七二十一。

沈万山被妻子骂了，顿时脸上挂不住，狠狠瞪了眼她。

沈夫人不惧。

沈万山拂袖而去。

丫鬟忙追了上去。

沈湛也跟着告辞，出门去了。

沈知卿则捧着沈湛递给她的玉佩。

“我们家的玉佩，全部在母亲手中呢……”沈知卿感叹。

丫鬟听了这话，低声劝她：“大小姐，这玉佩既然是公子送给您的，您且收着，别辜负了大少爷的心意。”

沈知卿哦了声。

她将玉佩收起来。

“大少爷真是孝顺啊。”丫鬟又道。

这句话说完，沈知卿的脚步猛然停住。

她的眼珠子，落在了丫鬟腰间挂着的碧玉坠饰上。

那碧玉坠饰，成色很一般，是寻常的白玉。

白玉的颜色，比较纯粹，绿玉和粉玉、黄玉，就杂多了。

白玉是很差劲的料子，一钱银子能买两斤。

沈知卿的记忆里，父母很宠爱哥哥，从不拿哥哥当奴仆使唤，故而丫鬟都是穿绸缎衣裳，腰上系着这种白玉坠饰。

“这个，怎么卖掉？”沈知卿问丫鬟。

丫鬟诧异看着她。

她不认识这枚坠饰，是大夫人送过来的，丫鬟以为大小姐也喜欢。

大小姐虽然痴傻，倒也没那么挑剔。

这个丫鬟，跟随了沈知卿两年多，深知大小姐的秉性，知晓她不懂珍宝。

“大小姐喜欢？”她试探问。

“我瞧着它很不错，想换成银票。”沈知卿笑盈盈解释。

丫鬟顿时笑开了。

这枚玉坠，的确是价值几百两银子，但对沈家来说，不算什么，沈家的库房里还有几千两银票呢。

丫鬟道：“大小姐，奴婢这就去跟大少爷讲。”

说罢，丫鬟跑了出去。

她跑到了前院书房，找到了沈万山。

“大少爷，大小姐说，她想换些银票。”丫鬟把沈知卿的原话，告诉了沈万山。

沈万山愣了片刻。

“不行，不能给她！”他断然拒绝，“这是咱们沈家的传家之宝。

她现在疯傻，不懂事，不防备，可她若恢复了，发现玉佩不见，她会怀疑我们沈家谋害她。”

“那......怎么办啊？”丫鬟吓坏了。

沈知卿不知这件事。

她是在父母死后的两天，才知道玉佩的重要性。

“先放着。”沈万山道，“等你大少爷考中了功名，咱们就搬出去。

离开京城，谁也不知道玉佩的存在。到时候，你们每年祭奠我们，拿出来烧纸就是了。”

丫鬟哭丧着脸：“可是......”

“没有可是。”沈万山打断她，“阿澈最近学习很辛苦。你去准备饭菜，让厨娘熬了汤给他补补。”

丫鬟应是。

晚膳之后，沈知卿回了屋子，继续抄写经文。

她的笔法越来越娴熟。

夜色浓重时，沈知卿躺下。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全是玉佩的样子。

她的玉佩丢失之后，母亲就病逝了；父亲也染了疾病，没两年就撒手人寰。

沈家只剩下她和哥哥。

哥哥已经是秀才，他读书很勤奋，将来一定会光耀门楣。

只是哥哥的腿伤，拖累了他科举。

父母双亡后，沈知卿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她的精神状况也日益萎靡。

直到那天早晨，她看到了哥哥，她又活泼过来。

她像个小燕子，飞扑到了哥哥身上，抱着他，高兴地跳来跳去。

后来才慢慢冷静。

她想明白了，沈湛对她的关爱，并非兄妹情谊，而是因为内疚。

沈湛不想父母因他受辱而死，所以他对她格外照顾。

沈家只有两个姑娘，沈湛的妹妹沈玥儿是嫡长女，她是沈万山最喜欢的女儿，从小养在膝下的，沈万山疼惜她至极。

而沈湛，他从未被宠溺过，故而对沈玥儿格外怜惜。

沈玥儿不喜欢沈湛，沈湛也不勉强她，甚至不愿意靠近她。

她对沈湛有诸多怨怼，却从未恨过沈湛。

而沈万山，他也是这样。

他疼爱沈玥儿胜过沈湛数倍。

所以，沈知卿理解哥哥，也同情哥哥，不怪他。

“我要报答他吗？”

沈知卿喃喃。

她不知该如何报答。

她一无所有，除了一条命。

她思索许久。

“不，我不会用命。”她咬唇。

她想，她或许可以给沈湛做个荷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