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内室。

沈知卿则去了后花园的小凉亭里，等待着。

她在这边喝茶。

丫鬟端来了果盘。

沈知卿拿起一块桃酥。刚咬了一口，就看到了顾瑾芳。

顾瑾芳穿着一件藕荷色绣银线兰草纹的斗篷，披风的兜帽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她神态冷淡。

沈知卿看了她片刻，又扭头继续啃桃酥。

“你来做什么？”沈知卿漫不经心问，“你还没嫁出去，就往后院跑，成何体统？”

顾瑾芳没吭声，仍旧盯着她。

“你不用盯着我，我也不会把我大伯母卖给谁。她不愿意。”沈知卿道。

她语气轻描淡写。

顾瑾芳却气结。

她猛然拔高了嗓音，低吼了句：“那是因为你不懂事！”

沈知卿愣了愣，抬眸看她。

顾瑾芳有点激动，表情都扭曲了。

她很快恢复常态，冷静说：“我大嫂已经跟我二哥订了亲。他们要成婚了。若不是你......”

沈知卿微笑，打断了她的话：“你是想说我坏了你大嫂的姻缘吗？这个责任，我担当得起啊。

可你别忘记，是谁害得你大嫂早产？”

顾瑾芳呼吸一滞。

沈知卿放下了手里的果盘，站了起身，慢悠悠走向了顾瑾芳。

“我告诉你，这个责任我是能承担的。”她靠近顾瑾芳耳朵说，语速极快。

她眼底，有冰寒之气涌动。

这种气息，让人遍体生寒。

顾瑾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脸上血色尽失。

她不明白，沈知卿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从前温柔乖巧的女孩子哪里去了？

“我娘教过我，做错了事就应该认错。”沈知卿继续说，“你说对吧，三姐姐？

我爹是被我害死的，你大嫂和你二哥要是不肯娶我，也无妨。只怕我爹在天有灵，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儿受委屈。”

说罢，她转过身，朝花厅方向走去。

顾瑾芳浑身僵直，如同石化般。

她怔怔望着沈知卿，脑海中反复回荡她的话。

她大嫂、二哥都要成婚了？

他们要成婚了？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觉得沈知卿在骗她！

“不，我不信。我不信！”她喃喃重复道，“你撒谎，你撒谎！”

沈知卿听而不闻，进了花厅。

花厅里摆设简单朴素。

沈老夫人坐在太师椅子上，身边坐着沈家大奶奶。沈大奶奶旁边的位置空着。

见到沈知卿进门，大奶奶立马站起身，迎接沈知卿，喊她“七妹”。

“祖母，您找我？”沈知卿问。

大奶奶连忙介绍：“七姑娘，这是咱们府上的老夫人。”

沈知卿恭敬行礼：“老夫人好。”

沈老夫人颔首，指了指右侧的太师椅：“坐吧，知卿。”

沈知卿谢过了。

她落座。

大奶奶就站在她身后。

“今日叫你过来，是商量你三婶的丧事。”沈老夫人先开口，“你三叔病故了......”

沈知卿垂眉敛目，没有流露半分悲伤，甚至嘴角带着浅淡的弧度。

大奶奶暗暗松了口气。

沈知卿并不难缠。

沈家的女眷里，沈知卿是最安静、也是最省心的那个。

“你父亲昨晚也回来了，他哭了几场。”沈老夫人又道，“你也去哭一场吧。”

她是要沈知卿去给沈大爷吊唁。

沈知卿依旧垂着头，沉默不言。

半晌，她才缓缓摇摇头，道：“我爹已经没了，我不孝，没资格去哭灵的。”

顿了顿，她又说：“祖母您也节哀顺便，保重身体。”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

“知卿，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你三叔的葬礼，你总得帮着操持。”

沈老夫人又道，“况且，你娘不在世了，你作为嫡女，更要担负起责任来。”

沈知卿抿唇。

“知卿，你娘走得急，留下你一个人在府中，实在辛苦。

你也该学学管理庶务，将沈家撑起来。”沈老夫人语重心长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应该听我的话。”

这些话，是劝导，亦或者警示。

沈知卿心里清楚。

她娘确实走得急，留下她这个孤零零的女儿独居沈家，沈老夫人不可能善待于她，必定处处防备着她。

她也不想让沈老夫人防备。

所以，听从沈老夫人的话，是唯一活命的路。

沈知卿深思熟虑之后，道：“我遵从祖母吩咐。”

沈老夫人欣慰笑了笑：“这就对了，我的孙儿女们都是最懂事的，我最喜欢了。”

沈知卿垂眸，掩饰眼睛里闪动的泪光。

大奶奶适时插话，替沈知卿斟满了一杯茶，递到她手里。

“多谢大嫂。”沈知卿接了茶杯，“我年纪尚幼，许多事都不通，有劳大嫂提携照拂。”

大奶奶连忙道：“你是老爷子疼爱的侄女，也是我的堂妹，我不敢怠慢。”

沈老夫人点头，算是认可了大奶奶的话。

“知卿，你先去准备，等会儿就陪你大嫂去吊唁，好歹让你三婶走得安心一些。”沈老夫人道。

沈知卿再次谢过。

“你大嫂是个宽厚的，她也喜欢你，你不要怕她。”

沈老夫人道，“你三婶不在了，她是你的亲婶婶，凡事有什么事，你跟她商量着办。”

沈知卿嗯了声。

沈老夫人就不再耽误她的时间，让她下去了。

沈知卿离开之后，大奶奶才低声道：“老夫人，这孩子太倔强，不是良配。”

沈老夫人道：“不碍事。她现在也不懂事。”

“那也不能纵容她胡闹。”大奶奶道，“万一惹恼了老夫人，您岂不是要费神？”

“这点小事，犯不着生气。”沈老夫人说，“再说了，知卿也不傻，她心里知晓轻重。

她是个聪慧的，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领。若是聪明绝顶，将来我们沈家有了依仗，她也能少吃亏。”

大奶奶只得住嘴。

沈知卿回了东跨院，换衣裳洗漱，去正房给母亲磕了头，请安之后才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丫鬟们都服侍她躺下。

她闭目养神。

丫鬟伺候得非常细致。

丫鬟的名字，是她取的。

她的乳娘姓王氏，她就唤她王妈妈。

王妈妈是从乡下庄子带过来的。

当初沈知婷出事，沈老夫人怕她性命危险，就让王妈妈把沈知婷抱到乡下庄子上躲避风雨。

王妈妈带走了沈知婷。

后来沈家败落了，她们也没有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