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掌柜的。

他说话，总给人一种温润感。

他的嗓音也很轻柔舒缓。像山涧清泉，沁凉爽利，令人心旷神怡。

“大小姐要这么多药做什么？”掌柜的问。

顾琇之含糊答道：“她娘染了疫病，怕传染了别人，所以多抓几服药备着......”

掌柜的就不敢再问了。

“大公子，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掌柜的推辞。

顾琇之就塞给了他。

“你照办即可。”顾琇之说。

于是掌柜的不敢违背顾琇之，让伙计把沈知卿需要的药，全部装进了药箱里。

顾琇之就带了这包药，回去找沈知卿。

他敲响了沈知卿的门。

“是我，四堂妹。”他隔着墙壁道。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沈知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拉开了门，看到门外果然站着顾琇之。

沈知卿脸色有点苍白，双目通红，似哭过般。

“二哥！”她声音颤抖了。

“你哭过了？”顾琇之关切问，“是谁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给你讨个公道！”

沈知卿摇摇头。

顾琇之见此，更加诧异了。

沈知卿不想让兄弟们知道她受委屈。

“你怎么了？”顾琇之问，“你有什么难题，只管说出来，二哥替你解决了。”

沈知卿仍是摇头。

“那好吧。”顾琇之无奈妥协。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

沈知卿疑惑问：“这是什么？”

“给你写的信。我刚才遇到大伯父了，他交代了我这件事。

大伯父希望我们俩一起帮忙，把你的信转达给你爹娘。”顾琇之道。

沈知卿接了过来。

信的开头，沈知卿没看懂——顾瑾瑜在信里说，她已经生病了。

求沈知卿和宋盼儿帮助她治病，还说如果两位长辈不来，她只怕撑不过今年夏天了。

“她是病死了，还是活不下去了？”沈知卿问。

“不知道，我没细问。”顾琇之道，“大伯父叫我转述的，我没敢问太细。”

沈知卿点点头，把信折好，装进了衣襟里。

她深吸一口气，对顾琇之道：“我去跟大伯商量，看他同意不同意。

你别乱跑，早点回去睡觉。明天一早，咱们还要赶路呢。”

顾琇之应诺，回自己房间去了。

沈知卿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坐立难安。

她想到顾瑾瑜的病，又想到朱仲钧那日和她的谈话。

她心里七上八下。

最终她还是按捺不住，她出门直奔顾延臻的书房而去。

沈知卿进了书房，顾延臻正好从前院回来，看到她急匆匆过来，就问她：“出了何事？”

“爹爹，我娘是不是得了疟疾？”沈知卿道，“您知道吗？”

顾延臻皱眉。

他仔细回忆了半晌，道：“你娘没有得过疟疾啊......”

沈知卿顿时就慌了。

“没有吗？”沈知卿道，“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娘也许没有。我记得，你娘是因为被蛇咬伤，伤口感染引起的。”顾延臻道。

沈知卿心跳如鼓。

她脑海里浮现了那条毒蛇。

她浑身冷汗涔涔。

她想到朱仲钧和自己说过的话：“......这个毒性很强烈。如果不能及时医治，她可能死得悄无声息。”

“不会的，不会的。”沈知卿拼命否认，“不是毒蛇。

它咬了娘亲一口，娘亲并没有任何不适。而且，那蛇是我杀死的。”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心脏砰砰的狂跳，额头上都冒了冷汗。

顾延臻看着女儿脸色煞白，心疼极了，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知卿，你没事吧？”

沈知卿却突然挣扎起来。

顾延臻吓了一跳，连忙松开了女儿，退了两步。

“爹爹，不要靠近我，离我远一点！”沈知卿大声嚷嚷。

顾延臻吓了一跳。

这个孩子，虽然不爱哭，但是很少发脾气，更加不喜欢闹腾。

哪怕有什么天大的委屈，她也会压抑着自己，不会表露出来。

她突然这样激动、失控，顾延臻心惊胆战。

顾延臻退了两步。

“我去给你煮点粥。”顾延臻道。

他想避开女儿，去厨房里熬一锅清粥，哄哄女儿。

“我不饿，爹。”沈知卿道，“您留步。”

顾延臻不知道她要干嘛，心里忐忑着，停止了脚步，看着她。

沈知卿就对他道：“爹爹，我有件事，想跟您坦诚。这件事，牵扯了我的名节......”

顾延臻就紧张起来。

他想到自己的大女儿，也许是被哪个登徒浪子纠缠过，故而女儿的婚姻才这样艰难的？

若真的如此，他岂不是害了女儿？

“你说，不管涉及什么，爹都能承受。”顾延臻郑重其事道。

沈知卿的眼泪，刷的落了下来。

她扑向顾延臻，抱住了父亲，痛苦哭泣起来。

她不断喃喃念叨，“爹，我对不住你和娘......”

“知卿。”顾延臻心里越来越沉重，“你先告诉爹，究竟是怎么了？”

沈知卿哽咽道：“爹，我有了喜欢的人。我不该瞒着你们......”

她哭着，就把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父亲。

听完，顾延臻的脑袋嗡嗡作响。

顾延臻的腿一软，险些摔倒。

幸而沈知卿扶了他。

父女俩相拥哭了一场。

沈知卿道：“我原本打算嫁到朱家去的，我和朱仲钧定了亲。结果朱仲钧突然变卦。

如今，他要纳妾，娘肯定是受了刺激。爹，我不孝，辜负了您的期待。”

顾延臻心情很复杂。

女儿的亲事，是他最关心的。

他原本希望女儿能嫁到京城去。

京里有顾延韬和沈知卿，他和宋盼儿都放心；另外，朱仲钧的家世，也非常显赫。

顾延臻原本很满意这桩婚事的。

没想到，朱仲钧反悔了！

这让顾延臻始料未及。

他一度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混帐东西，居然骗了你，等见面了，我打断他的狗腿。”顾延臻愤恨。

沈知卿却哭笑不得。

“爹爹，您别冲动！”沈知卿道，“他是皇亲贵胄，您打不赢他的。”

顾延臻一愣，神色凝固了，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他不能随便打？”

“当然。”

顾延臻的脸，垮得像包青天的黑脸。

“你们俩订了亲，我和你娘还以为你们快成婚了。”顾延臻叹息，语气有点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