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缘西份
作者:瓜哥 | 分类:现言 | 字数:2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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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番外2
我终于相信, 每一条走上来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样跋涉的理由。每一条要走下去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样选择的方向。
(——席慕蓉)
正如我当初走向你, 而你走向了她。
宁安琪永远也记不得那是怎样一个开始, 停留在她记忆里的少年, 似乎容音未变, 一直是初时的模样。
午时的阳光白得有些耀眼。
一群少年聚在操场上打着篮球, 从窗边看去,正好能将篮球场的场景一览无余。宁安琪微微眯着眼,单手托着腮帮朝那里看去, 很轻易地就能在其中找到一个身影,或许是因为他个子最高, 或许是因为他打得最好。
宁安琪微微笑。
当她发现了自己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就停留在张明瑞的身上时, 她就明白, 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永远不要在十七岁之前喜欢上一个人,因为那将会耗费你的一生去遗忘。
而有些人, 或许耗尽一生也忘不了。
宁安琪一生也忘不了张明瑞。
“你不打算告白吗?”
那时候,和好友瑞凡分享了自己心中的这个秘密,瑞凡是这样问她的,而她的回答是什么,自己已经记不清了, 只是似乎是在下定决心之前, 就发现了张明瑞的秘密。
张明瑞喜欢林倩。
或许她是第一个发现这个秘密的人。
高中毕业, 他们如愿以偿在了一起, 宁安琪告诉自己, 就顺其自然吧。她没有尝试着去忘记,所以她也不知道如果尝试了是否就能做到, 只是没有尝试,那就一定做不到。
是在大二的时候听说了林倩甩了张明瑞的消息,这件事传的挺广,是林倩单方面的选择了分手,似乎是因为看上了另一个条件更好的男生,而张明瑞被伤得很深。
电话是瑞凡打过来的,她一向很关心好友的感情状况,打这条电话来也是为了告诉宁安琪她和张明瑞的生活已经离得很远了,不要再去想太多。
宁安琪漫不经心地应了两声,当天晚上就买了火车票飞去N市,然后经过打听堵到了张明瑞。
看到她出现,张明瑞显然很是惊讶了一下,宁安琪看着他憔悴的脸,冲他笑笑,问:“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张明瑞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我男朋友在这里。”宁安琪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了,慢慢说道。
“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和你男朋友分手了?”张明瑞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含着笑带着几分了然问她,宁安琪迟疑了一会,然后点头,露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是啊,他出轨了,不要我了。”
“我们还真是难兄难弟……啊不,难兄难妹……”张明瑞笑着又倒了一杯酒,“来,干了……”
“嗯,干了!”
喝到后来,两个人都有了七八分醉,好不容易撑着最后的意识找到了旅馆住下,张明瑞想要回学校,宁安琪却一把拉住了他。
张明瑞脚盘不稳,在她的大力之下,两人双双跌到了床上。
宁安琪的酒量并不好,只是似乎张明瑞的酒量比她更不好,她神识中还有着一丝清明,只是张明瑞却在倒头的那一瞬就睡了过去。
宁安琪盯着他的睡脸看了半天,鬼使神差的,凑了上前吻住了他。
她知道,女孩子应该要自重,如果连最珍贵的东西都没了,那她就一无是处了。
可是那时她想,如果不是张明瑞,那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疯狂的一晚。
只有她是清醒着的。
痛苦的清醒。
……
宁安琪这一辈子最羡慕的,是她少女时期的同桌——东门越。
她羡慕东门越相爱就去爱,不在乎对方的性别,不在乎对方的身世,爱的不顾一切。
她觉得,人生中或许就该有那么一场不顾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林倩带给张明瑞的打击太大,后来他学坏了,他开始逃课,开始纹身,开始跟着一群社会青年整日混来混去的混日子。
有一次,宁安琪接到了警方的电话,她匆匆赶去,在警察局看到了张明瑞。自从张明瑞学坏之后他们就很少见面了,这次见面,她发现张明瑞整个人都变了,他的头发被染成了黄色,皮肤变得暗黄,眼神变得阴沉,偶有的几次目光相接都让她觉得头皮发麻有些颤栗。
消极、颓废、阴沉,这似乎就是那时候的张明瑞给她的所有感觉。
交了保释金签了字,和张明瑞一起出了警局,两人都沉默着,下了台阶之后,张明瑞终于有些受不了的抓了抓头发,烦躁地说:“我让他们不要打电话给你的,他们不听。”
宁安琪有些不解地看过来,张明瑞面无表情告诉她:“我手机里只有两个号码,一个是林倩的,一个是你的。打给林倩的时候她没接。”
说到“林倩”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不易察觉地顿了顿。
宁安琪垂下眸子,克制住不安的心跳,一字一句道:“我倒不知道你对我也这么重视。”
“因为你经常和我联系,所以就存起来了。”
“……张明瑞,”宁安琪停住了脚步,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一直很喜欢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
“初中。”
“这么说,你之前说男朋友的事也是假的了?”
“嗯。”
“现在呢?”张明瑞冷笑着看着她,“我现在这样,你依旧喜欢我吗?”
“嗯,”宁安琪缓缓道,“我也以为我会不喜欢的,可是事实上,这种事真不是人能控制的住的。”
张明瑞踢了一下路边的垃圾桶,冷漠地告诉她:“宁安琪,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和你之间是不可能的,从前没有可能,现在没有可能,那将来就更没有可能。”
听到这样的回答,宁安琪反倒笑了,她大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一弯月亮。固执而又认真地告诉他:“张明瑞,我和你说这件事不是想要得到你什么回答,我只是觉得我喜欢了你这么久而你还不知道,有些不甘心罢了。你放心,我既然能喜欢了你这么多年,我就还能继续喜欢下去,你喜不喜欢我没关系。喜欢是一个人的事,而谈恋爱才是两个人的事。”
喜欢是一个人的事,谈恋爱才是两个人的事。
说出这句话,不仅是张明瑞愣住,其实她自己也愣住了。
然后突然松了一口气,就像终于找到了让自己继续执着下去的理由,那样的松了一口气。
后来,宁安琪果然如她说的那样,一直默默地一个人,跟在他的身后,不烦他也不吵他,只是跟在他身后,让他无论何时回过头,都能发现原来自己的身后还有个人在等他。
有一次,宁安琪来看张明瑞,张明瑞为了断绝她的念头,关着门不睬她,谁知第二天早上,打开门却发现宁安琪就那样坐在他家门口,倚着墙睡着了。脸颊通红,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就因为吹了一夜的风,宁安琪发了高烧,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这是张明瑞住的地方,而屋子里却没人。
这样的事又发生过几次,最后一次是张明瑞不在家,宁安琪来敲门,以为他照样不睬自己,所以就照样在门外蹲了睡了。隔了一天张明瑞才回家,看到宁安琪无力地靠在门上,见他出现之后对着他努力牵动嘴角露出一个脆弱的笑,和他说:“原来你不在家,太好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是要看着我死在你家门口。”
张明瑞狠狠皱着眉,掐灭了手上的烟。
宁安琪伸手拽住他袖子,像只兔子一样红着眼看他,“张明瑞,我饿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桌上摆着买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还是热的。而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把崭新的钥匙,她试着将其插入了大门的锁孔,转了一圈,刚刚好。
后来的一切似乎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宁安琪每天下班之后都会来张明瑞的家,为他打扫屋子、洗衣服,然后烧好菜摆在桌上,起初张明瑞是不经常回家的,可是后来渐渐的,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到最后,他每一天都会回家。
事实证明,没有人能狠得下心拒绝真正纯粹的心意。
包括张明瑞。
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张明瑞告诉宁安琪,他打算最后再为组织出一次力,就选择退出,找一份工作,和她好好过日子。
就像看到了无数的鲜花绽放,所有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宁安琪很开心。她决定去超市买一点菜回来庆祝庆祝。
而就是在超市里,她遇到了暌违已久的曾经的同桌——东门越。命运总是这样,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你别样的惊喜。于是她惊喜地喊他:“嘿,东门?!你是东门吧?!”
对方困惑地转过头,看了她好久才勉强认出来:“……宁安琪?你怎么会在这里?”
居然还能认出她。
“哟,不错嘛,还记得我,我毕业后就来这里工作了,没想到你也在N市,”宁安琪心情好,毫不客气地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然后评价道,“不错不错,虽然瘦了点,却还是很帅,不愧是我曾经的同桌!”
东门越有些黑线,扯了扯嘴角,恭维道:“你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宁安琪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笑道:“那是自然。”
接下来东门越却忽然不说话了,大概是觉得没话说。也是,就算是曾经的同桌,也过去了这么久,哪里能自如地聊天?
想到这里,宁安琪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还是没变。”
东门越笑了笑,没说话。
“也只有你没变了,”宁安琪叹了一口气,“毕业之后我就联系不上你了,还有西门也是,不过他现在怎么进了那个圈子了?圣诞节那天在电视上看到他,吓了我一大跳……对了,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你怎么知道的?”
宁安琪是知道他和西门晋的事情的,于是意味深长地笑:“毕竟是真爱啊……”
东门越露出一个有些窘迫的表情。
“对了,你现在还和谁有联系吗?”
“没了,我大学学校管得严,没怎么用手机,后来和大家就没联系了。”
“这么说过段时间的同学聚会你肯定也不知道了,”宁安琪笑了,向东门越伸出一只手,“手机呢?”
东门越狐疑地盯着她,一边递出了自己的手机:“你要干什么?”
宁安琪二话不说打开他手机,刷刷刷就按了几个键,然后她包里就响起了一阵悦耳的铃声。挂断电话,将手机重新还给东门越,她微微一笑,“这是我号码,你号码现在我也有了,下周三J市聚园大酒店,不见不散。”
同学聚会还是班上以前的同学告诉她的,她其实很不想去,可是更不好拒绝,于是想着要聚那就干脆聚全一点,所以才会把聚会的事情告诉东门越。
可是看东门越那表情,显然是不会去的。
宁安琪一边每天打两通电话骚扰他,一边等着张明瑞的消息。
终于有一天,就在聚会的前一晚,张明瑞告诉宁安琪,明天他们势力和另一个组织有一场火拼,他干完这一次就正式退出。
第二天,宁安琪一直心神不宁,就算赶去同学聚会,也总是心绪不定,更何况车子一堵就是两个多小时,她心中的不安更强了。
果然,就在到达聚会现场没多久,东门越就接了一个电话,因为离得近,所以她大概听见了里面的人似乎提到了“火拼”这样的字眼,想起东门越的职业,她瞬间面色变得苍白。
匆匆赶回N市,在医院见到了张明瑞,隔着一扇门,警察在里面录口供,她进不去。
后来,张明瑞因为故意伤人,又因为情节较轻且认错态度良好,和他们势力的其他人一起被判了半年的有期徒刑。
宁安琪却在无意中听说,这是东门越在其中转圜的结果。
她跑去感谢东门越,东门越笑了笑,祝愿她能得偿所愿。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东门越,后来一直再没见到,据说后来的后来,东门越搬了家,可她依旧没能再见到他。
和有些人的缘分,用着用着,就没了。
然而和有些人的缘分,这一生都扯不断。
张明瑞出狱的那一天,下着细雨。
她撑着一把浅蓝色的伞等在外面。
伞面印着浅浅的白花,像极了蓝蓝的天空上飘着的缕缕云絮。
一把伞,撑出了一片崭新的天地。
后来的后来。
他们的婚礼很简单,只有两个人,在家里烧了一桌子的菜。
宁安琪终于有机会问他,为什么当初会堕落成那样。
张明瑞吻了吻她的额头,告诉她。其实那一晚他一直都没有忘记,却也不敢面对,他很讨厌那时候那样的自己,他觉得,如果人坏到了极致,那就什么都不用去怕了。
没想到他堕落居然有自己的原因,宁安琪有些震惊,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道:“那你现在呢?现在还怕吗?”
“嗯,怕,”那本是调节气氛的问句,张明瑞却答得很认真,“我真怕你那时候没有那么执着,我怕如果那时候的你放弃了我,真不知现在的我该是什么样子。”
“傻啊你,那都是过去的了。”
“也是。”
“那那时候你的手机里我的号码,真的是无奈之中才加进去的吗?”
“当然不是。”
“这么说那时候你就喜欢我了?”
“也不是,我那时候只是觉得很看不透你,我想看看,你究竟能执着到什么样的地步。”
“那你看出来了吗?我能执着到什么样的地步?”
“没能看出来,”张明瑞老老实实地承认,然后又忍不住感慨,“那时候你为了等我,能整整两天不吃不喝就睡在我家门前,我就认输了,我觉得,和你耗下去简直就是不自量力,那样的话大概这辈子我都看不出你的极限在哪里。”
宁安琪笑了。
她终于相信,每一条走上来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样跋涉的理由。每一条要走下去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样选择的方向。
就像她走向了张明瑞,而张明瑞走向了林倩。
可是这么多的弯路,只是为了造成你我的相遇。
殊途同归,最后,我们还是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