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后, 纪默芷一直想问一问胥正泱，他和小沐的母亲到底谈了点什么。胥正泱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言行举止看不出任何变化, 纪默芷好奇的是, 小沐的母亲却一反常态, 在那之后看胥正泱的眼神温和了许多, 不再阻止他去看小沐, 偶尔还会送一些东西，聊一些话。

纪默芷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去音乐厅上班, 下班回家。只不过这段时间胥正泱也住了进来，小沐呆过一晚的房间。于是, 她在楼上, 他在楼下。

上了班又是忙碌的, 演出仍然不间断地来。回家之前，她会先去医院看一看小沐, 然后到探望时间结束再同胥正泱一起回去。偶尔在回家之前，两个人还会先去附近的夜市店里吃一顿夜宵。

只是不知不觉间，有时纪默芷无端端感到有种渐渐疏离的情绪，但又观察不出有任何异样。她没有多想，很可笑的是, 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敢多想, 也许他只是被那么多事情压得喘不过气而已。

这一晚, 小沐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 脸色看起来也不错, 下肢浮肿也明显退了下去，这让许多人都松了口气。

回到家后, 纪默芷按照惯例问了句：“我去把晾着的衣服收拾下。沐浴露我换了新的，呃……今天你先洗还是我先？”

胥正泱伏坐在沙发上，满脸的疲惫倦态。他望着她，一身的职业装，衬得她匀称的身姿更为娇人，独有的干练此时变得越发迷人，脸颊上匀着自然的红晕，杏目含露。他忽然有些冲动，轻轻喊了她一声：“默芷。”

“嗯？”她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他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但很小心。

贴进他的胸口，他的心跳清晰而有力。刚才他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那种疏离感又侵袭了过来，她甚至不敢看着胥正泱的眼神，这种感觉她不喜欢。而他现在抱着她，仿佛刚才什么都是自己的幻觉瞎想。

“你要跟我说什么？”她问。

一时间，他竟什么都说不出口。他爱着她，从爱上她的一刻就想把什么都给她，想她快乐幸福，而回过头才发现，他胥正泱其实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的忙碌、每天的早出晚归，脸上的疲惫，都是他心里的刺。慢慢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他才道了句：“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纪默芷抬起头，学他的样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玩笑般说：“你才知道啊，每天的衣服都是我收的，叠整齐了再给你。嗯，有自知之明是好的，那明天的衣服你来收，浴室我先霸占了。”

他笑了，却笑得有些凄惶。他微微眯起眼睛：“我一直在想，有那么一天，你收拾衣服，做饭，我洗碗，打理阳台上的盆栽，然后偶尔开着机车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兜风。说不定我们还会有几个孩子，家里变得很热闹。”

纪默芷脸臊起来，两颊更加红润得仿佛可以渗出血。只低着头贴在他的胸口，不语。所以，她没有看到他眼里的笑意慢慢淡去。他忽然转了话题道：“小沐是我的亲弟弟，医生说有血缘关系亲近的人做移植的几率才大，排异性小。她——希望我能答应做移植。”

胥正泱口里的她，纪默芷知道指的是小沐的母亲。她知道小沐的病做移植是最好的，医生的建议也是如此，她也猜到过胥正泱会提。她坐直了身体，道：“你同意了，对吧？小沐的母亲不适合么？”

“她已经做过检查，不能配对。”

胥正泱是不会不同意的，她的问简直多此一举。她知道肾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失去一个肾虽然还能靠另一个支撑，但非常伤身体。可是，没人会阻止拿此去救另一个人的性命，相比，哪个更重要显而易见。

“什么时候检查？”

“等医生安排时间。”他又将她拥入，“默芷，不要为我担心，我不想看到你担心时候看我的眼神，我会心疼。”

她也双臂用力，紧紧环住他。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她会努力试着表面上不表现出来。

有点想哭，人生就是这样么，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多的曲折坎坷，可怕的是，什么都理所当然，连努力也改变不了。

胥正泱做检查的当天，纪默芷在办公室里集中不起精神，一会儿转转笔，一会儿对着窗外发呆。

“喂，小芷，你这方案里好多错别字，不像你做事的风格啊。你不是最恨别人写错别字的么？”贝西站在旁边拿着文件一脸困惑地盯着她。

纪默芷接过文件一看，光面上一张就画着N个圈圈。

贝西微微抬起下巴满是得意：“幸好我看一遍吧，帮你圈出来，否则上到领导手里你就惨了，作命王还好，人和气，顶多说两句，要是被老老大逮到，你就吃不了踹兜里了。”说完低下头凑到纪默芷眼前，压低声音，“最近老老大发现自己戴了绿帽子，正天天火着呢，千万别撞枪口上。”

“谢谢啊，我回头就改。”

贝西索性拖了椅子坐在旁边，事情完了还不愿意走。“小芷，你知不知道老朱要出国了？你不会是为了这个才没心思工作的吧？”

女人果然天生是八卦的。纪默芷回道：“当然不是。”话既是这么说，不过知道朱子熙要走后，不难过那就不是她纪默芷了。

贝西立马变了表情，啧啧道：“我还以为你跟老朱好呢，那么优秀的男人。”

“想到哪儿去了，没有的事。”

“你走的几天，项目我接了，看他和我谈合作的眼神，无精打采的，没神。我琢磨着，我也不比你差吧，你跟他谈的时候怎么不是这样的，郁闷。”

纪默芷放下笔，安慰道：“就你的热情劲，整一个工作狂，哪个人敢跟你来精神，除非他愿意拿下班风花雪月的时间跟你耗着。”

贝西半撅起嘴：“我哪点差啊，和我耗着不也挺好，你既然不是和他好，那就是说，反正他未娶我未嫁，多好。哎，只可惜人要走了，估计再回来身边就多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妞了。”

贝西走后，纪默芷翻开文件开始改错别字。改到一个笑容可掬的“掬”字，恍惚间愣了几秒。忽想起以前朱子熙也改过她的错别字，当时她把“掬”写成了鞠躬的“鞠”，朱子熙拽着毛病就不放，硬是说：“你倒是鞠个给我看看，笑容可鞠。”

心里更加烦乱起来，对着电脑是一点心思也没有。

晚上，纪默芷刚到医院，竟然接到班长的电话。“我现在也在上海啊，哈哈，刚才跟朱同学通过电话，才知道默芷你也在上海，太巧了，我们是如此有缘啊……”

本来那个“默芷”已经叫得浑身鸡皮疙瘩又起，到后面纪默芷只觉自己在不停翻白眼。

挂下电话，胥正泱问道：“谁来的电话？你怎么这副表情。”

“老班长，高中时候的。”纪默芷顿了顿，心里翻来覆去犹豫，还是说了出来，“他也在上海，说……今天是朱子熙的生日，他在他的家里，想叫我一起去庆祝，几个老同学趁朱子熙出国前再聚聚。”

“你想不想去？想去就去吧。”胥正泱没有任何异样反应地说。

“我不去了，那么晚了，我还是陪小沐。”

胥正泱抿嘴看了她一会儿。“去吧，要是怕晚了，我送你过去。”

“……”纪默芷抬头，正对上胥正泱微有笑意的脸。

她还是去了，但并没有要他送。

她到的时候，生日庆祝已经开始，所幸生日歌还未唱，蜡烛还燃着。除了班长外，顾玮夏和朱子熙的母亲也在。

“哟，小芷来了啊，正巧呢。”纪默芷拘谨地对朱亦曼打了声招呼，朱亦曼面带微笑拉过她的手，把她拉到桌边，站在顾玮夏和班长的中间。本来的拘谨变得更为厉害。幸好班长适时地拿手肘撞了一下她，搞笑地眉毛一挑，才让她放松些。

唱完生日歌后，朱亦曼主持道：“好了，生日歌唱完，吹蜡烛前该许愿。”

“好了。”

班长忍不住插嘴：“那么快，朱同学你到底许没许啊，悄悄透露下，许了什么？”

纪默芷也撞他：“哪有许愿把愿望说出来的，说出来……”

“我希望我爱的人永远快乐幸福，一直能看到她笑。”纪默芷还未说完，朱子熙已把愿望说了出来。纪默芷一怔，回过头正对上朱子熙望着自己的眼神。她慌忙地躲开。

“蜡烛要灭了，灭了就不好了，快吹吧。”朱亦曼示意，语气不冷不热。

…………

余兴节目又是唱歌，家里卡拉OK。朱子熙的房子是顶层复式，隔音效果又好。

班长唱得津津有味，陶醉得忘乎所以，一手捧着蛋糕，一手架着话筒，情不自禁间差点拿话筒当蛋糕下咽。其余窝在沙发上地毯上，人边吃东西边听着。

纪默芷喝了点小酒，不多，还不足以把她喝得不省人事。

“唱得蛮好的嘛，班长不愧是班长。下回等阿姨回国，再请你来家里唱。”朱亦曼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放下蛋糕翘起腿，对正陶醉的班长赞不绝口。

班长来劲了：“阿姨，不是您说，我唱的可不比歌神差。”然后一转头，问起顾玮夏，“你说是不是，小夏，你听过的。”

顾玮夏几乎没说过什么话，心思仿佛根本不在这里。对着班长突如其来的问题，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要答什么。

朱亦曼笑了，亲昵地拍着顾玮夏的手道：“问我们小夏作什么，她心里可只清楚子熙的，其他人她哪会知道。”

班长点头连说是，又问“那小夏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出国？”

“这次不去，过段时间等签证下来，我会回来接她。她可是我的帮手，少了她怎么行，她父母也很赞成，出去闯闯对年轻人有好处。”

纪默芷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房里空气不流通，闷闷的，想跑到阳台上透透气。

拉开窗帘和落地窗，才发现朱子熙也在。

纪默芷突然觉得进退两难，站在门边上只说了句：“寿星怎么不在屋里呆着，跑到阳台上吹风。”

“酒喝得头晕，想清醒清醒。你也喝多了？脸那么红。”

纪默芷走过去，风吹着的确舒服了很多。

“你今天好像忘了跟我说一句话。”

“什么？”纪默芷转过头看着他。转念一想，才反应过来她还未说过——生日快乐。“生日……”

但当她转过身对着他，郑重而微笑地满足他的要求时，他忽然将她一把搂住，用他灼热的唇猛地贴在了她的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