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机车的胥正泱就好比没有翅膀的飞鸟, 就算脸上是挂着笑容，也难掩内心的落寞。一路上纪默芷只是紧紧牵着他的手，不提一句话, 强颜欢笑的滋味不好受, 而她知道, 以他的性格, 表面上绝不会露出一点半点的难过。

纪默芷在厨房转了一圈, 决定今晚不开野食，她这么个懒人自己做饭，也算变相以她的方式安慰他。

“我去买些菜, 今天我来露一手。你想吃什么？”纪默芷边说边走到屋里拿包。走过客厅时，她的心一落, 电视里放着叽叽喳喳欢快喜庆的综艺节目, 坐在沙发上的胥正泱却目光找不到焦点, 执手把啤酒罐放在嘴边，没有喝也没有拿下。

“无所谓, 我陪你一道去。”她把钱包和钥匙放进包里，房间外响起胥正泱的声音。

纪默芷不等胥正泱准备，拿起包就往外走：“不用，我就买个菜而已，很快的。”说完, 人已经咻一下窜了出去, 重重把门关上。

纪默芷提着拎包走到湿湿嗒嗒淤泥满迹的菜场才发现, 时间尚早, 许多菜摊子还没有摆出来, 零星几个在做着生意，但也是一副懒怠模样。

既然出来了, 又不高兴回去，反正回去也是坐个一会儿又得出来，一来一回没意思。于是纪默芷绕着马路兜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车站。正巧，一辆车子停在面前，她微微想了想，就一步跨了上去。

她清楚自己的去向，只是不清楚为什么要去，去了会不会成功。

原以为中午的饭馆，才过了几个小时，现在应该正是等待晚上一波红火生意的时候。还没走到门口，纪默芷探头一瞧不由一愣，此时饭馆的门严严实实锁着，玻璃门上还帖着一张条子：今日休息。

纪默芷拎着包在大门紧闭的饭馆外顿了顿，左右寻望一圈，也没瞧见胥正泱的机车，失望地叹了口气。

“唉，你，等等……”正当她要提步离开时，一直站在隔壁超市门口磕着瓜子约摸四五十岁的阿姨把纪默芷叫了住，“等等，你是不是要找这家店的老板？”

“嗯。”纪默芷不知所以地点头。

阿姨把瓜子一收，凑近，一脸的紧张：“下午不知道为什么，一群人冲进这家店里，好像要什么，很凶的样子，那老板不同意，结果这些人把老板打了一顿。他现在在医院挂着水呢，我看你不像是专门来吃饭的，所以我想如果你认识老板，就去医院看看他，他妻子死的早，无儿无女的，没人关心挺可怜一人。”

医院就在附近，纪默芷按那位阿姨的指路，很快就找到了饭馆的老板。挂水室内，靠近墙壁的一排座椅上，只有还穿着饭馆白布衣服的老板一个人坐着，手上因为挂着水不能动弹，脸上很明显留有被打的痕迹，嘴角和眼角都淤青着，头发仍然蓬乱，另一只手上缠着纱布，纱布上隐隐泛出殷红。

纪默芷在挂水室外停了会儿，浅吸口气后才走进去。

老板到处游晃的视线无意识转向走近的纪默芷，眉宇间因为猜想而微微皱了起来，但很快便恢复平坦，转而换做谨慎的防备。

纪默芷在旁座坐了下来，微笑打了声招呼。

老板因为之前发生的事，已经有些草木皆兵，另一方面惊讶于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来看他。对眼前这个人只觉眼熟，回忆了一下想起是中午和胥正泱一道来吃过饭的。老板轻轻叹口气，要没有胥正泱的事，后面的也就不会发生了。

“机车已经不在我这儿了，你来也没用。”

老板看来是个聪明人，已经猜出纪默芷的目的。机车已经不在他那里了？他的话无疑让纪默芷困惑，本来想好的话统统打乱：“老板，我知道现在这样还来打扰你，实在很抱歉。你刚才说机车……”

“你看我中午好好的，现在这副样子。”老板无奈摇头，淤青的嘴角弯出笑，“你们走了之后，我就后悔了，说实话，我到底还是舍不得我那游戏机啊。不过后悔管后悔，胥正泱的这款机车我倒是想要想了很久，停在外面我想想不放心，哪知道刚想搬到里面去，就碰上一群流氓，几个人二话不说就问我要胥正泱的车子，我不肯卖，结果几个人把我打成这样。一群流氓混混，只知道刺激拉风，哪里真正懂得机车的价值。哎，糟蹋了……”

老板说着说着，仿佛不是在回答纪默芷的话，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之中，一股脑把所有的情绪全发泄了出来。完了后才反应过来：“机车现在被他们抢走了，不在我这儿了，你来问我讨我也拿不出来。早知道我就不换了，起码胥正泱是个真正懂得驾驭的人。”

“很抱歉。那知道这些人是谁么？卖机车的有那么多地方，而且老板你又不是做机车的生意。”

“我哪知道，我不认识他们，但他们似乎认识是胥正泱的车子，一上来就盯上了这辆。我说我这里还有其他的，可以给他们换其他的，但他们就是不肯。说实话，我们做生意的最怕有人来闹事儿，万事求和，要是其他的我倒随便他们，可这辆不行，胥正泱对车的见解我非常欣赏，他的车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随便给人乱来。”老板自觉奇怪，明明与眼前这个人不熟，防备却渐渐卸了下来，闷气也消失了，顿生亲切，竟攀谈起来。

纪默芷忽然想起了中午在车站时遇到的几个人，于是问：“是不是大概有四五个人，带头的那个戴着跳绿色的头盔？”

老板点头，一脸疑惑地反问：“对啊，你认识他们？”

“我不认识，但是中午的时候，我们也碰到过。”

老板默然地点头，刚想说什么，便牵扯到嘴角的伤口，一时间面部显出疼痛的扭曲。

如果车子还在老板这里，可能事情会容易得多，无论要她什么东西去换，无论老板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可事情越来越难办。中午那些人嘲笑的嘴脸纪默芷还清楚记得，她虽然不清楚胥正泱和他们之间有过什么牵扯，但很明显他们不是善意的。在还不知道胥正泱失去机车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这种态度这副嘴脸，如今车子在他们手上，他们会怎样呢？

纪默芷想到这里，背后冒起寒意。

“替我向胥正泱说声抱歉，没保护好他的车。”

纪默芷微笑着摇头：“这怎么好怪你呢，我们还没好好谢谢你才对，把心爱的游戏机换给我们。”

老板笑了，说：“算了，游戏机我也不要了，我都一把年纪了，游戏机放在我这里也是干放着，起不了它的价值，倒不如给你们去派更好的用场。听胥正泱说是要给他那个弟弟是吧，也经常来我店里的小伙，看着挺健康的，怎么会一下病得那么严重呢。哎，人生就是这么无常，人走了，留下的人才苦啊！”

老板的眼圈红了起来，在皱纹的沧桑中多添了几分柔情。

“姑娘，你叫什么？”

“纪默芷，叫我小芷好了。”

“小芷？嗯，小芷，小芷……”老板在一瞬间的惊诧后，红丝的眼眶内蒙上了雾气，“巧啊，我太太的名字里也有芷这个字，可惜她走得太早了……你是胥正泱的未婚妻吧？他说服我换游戏机的时候说他因为要结婚了，不能让未婚妻担心，机车就不骑了，我想你应该就是吧。”说完，停顿了一会儿沉声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听听。”

“我……不是……您说吧。”纪默芷听到未婚妻三个字，双颊立马烧了起来。

“我年轻的时候也玩儿机车，很疯狂，我太太不同意，为了她，我放弃了。放弃的过程很痛苦，机车这玩意儿，一旦踏入了投注了感情，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回过头说，我真不该收下他的机车，没了自己的车子，就算换其他的，就算做其他感兴趣的事儿，也很没味啊。”

纪默芷点头，她从来没有想过叫胥正泱放弃喜爱的机车，除非他自己放弃。

不知不觉，老板的点滴已经挂了大半瓶。纪默芷摸了下口袋，想找手机看时间，摸了几遍竟然空空的，包里也没有，于是才想起来落在家里了，放在台几上就给忘了。

老板哈哈笑，说：“我口袋里有，可我不方便拿，你拿出来瞧瞧几点了。”

纪默芷很不好意思地从口袋里拿出来一看，吓了一跳，已经很晚了，估计天都黑了。胥正泱还等着她烧饭呢，一说话把什么都抛脑后了。

“哎，有未婚妻的人真幸福，我孤家寡人一个，这点滴还不知道要滴到什么时候。”

纪默芷把手机再放回老板的口袋，说：“你想吃什么，我帮你买来吧？”

“不用，我滴完了自己去吃，你走吧，下次再来我这儿吃饭，给你半价。”

“那么晚了，肚子都空了，点滴看来还要一段时间，不吃东西怎么行。”

老板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抬起那个包缠纱布的手，困难地伸出三根手指：“那麻烦去医院对面的摊头，替我买三个包子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