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默芷一大早就醒了, 没来由的，前一天很晚才从医院回到家，本以为会嗜睡, 谁知道闹铃还没响就再无睡意。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拿起手机, 习惯性地停在胥正泱的号码上。

还那么早, 她想他一定在睡觉。忽然有个恶作剧念头在脑袋里滋生, 打过去，让电话响两声就挂，就两声, 她知道他即使睡觉手机也从不关，但是就两声又不会把他真的吵醒。

她趴在床上摁下拨打键, 嘴角是贼贼的笑意。哪料到她才把手机放于耳边, 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一声, 才嘟了一声，他就把电话接了起来, 在她还没作好心理准备时候，他的声音突然从那头传到了这头。

“怎么……怎么那么快？”她拿着电话呆愣地问他，简直不可思议嘛。

胥正泱回答的很干脆，平淡到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语气：“在想你呢。”可纪默芷听了还是很开心。

“你怎么也这么早？不像一贯懒猪的作风。”

胥正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纪默芷听过后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回答道：“是啊, 因为昨天某人一天没联系我也没让我联系上, 我是气到睡不着。”

纪默芷只听到手机里呵笑了声, 接着就没了声音, 静静的，耳边只有对方打在话筒上的呼吸声。她隐隐有些不安：“怎么不说话了？”

“我想听你说话, 就想听你的声音。”

心头的甜蜜压下了不安，她嗔道：“你这是让我唱独角戏啊，说的我口干，不跟你讲了，我要去喝口水去。”说管说，纪默芷趴着依旧身形未动。

“好，那就给我唱一辈子吧，我爱听。”

纪默芷拿着电话一时未应，另一只手不停地拿食指在枕头上来回画圈。好像很久很久后，他才等到她有力的一声“嗯”。

她觉得胥正泱是有事的，或者说他的心里从来就有一块石头压着，从前的冷漠疏离不爱多说话，即使是现在的他，也总喜欢把事情埋心里。每当这个时候，纪默芷总会泛起一丝淡淡的心疼。她想她有一天，一定要走进他的内心，看看他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自那晚后，朱子熙会时不时送她上下班。头几天王佐明也同坐，不过到底王佐明是个识时务会看风色的人，之后的每次都会找一些借口走开。

纪默芷觉得这样不好，一方面朱子熙自己事情也忙，另一方面她也是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更何况应该还有顾玮夏。对，还有顾玮夏，虽然自从纪默芷来上海后只见到朱子熙，并没有见到她。

她叫他不用有空没空就来接她，而他只一笑而应，行动上仍然未减。

这天纪默芷刚给演出乐团安排好晚餐，从酒店里出来就见到朱子熙的奔驰车停在门口。

“今天不用加班？”纪默芷进车坐定后，习惯性把外衣脱下放在腿上。

朱子熙只随便答了声，然后问：“现在算下班了吧？还有没有其他事情要办？”

“没了，现在就好回家了，哈哈。”纪默芷微微展臂在狭小的空间里伸了个懒腰，松动被折磨了一天的筋骨。

“那好。”

“好什么？”

“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到底哪里？你是不是想把我给拐卖了？”

车子越开越偏僻，有那么一瞬还真以为自己会被拐卖。“到了。”随着朱子熙将车熄了火，纪默芷才知道他把她带到了他读了四年的大学。

他的大学很大，比她的大，建筑很新很宏伟，错落有致。

在很久以前，在她刚进大学的时候，她每天的功课就是想朱子熙的大学是怎样的，图书馆是怎样的，寝室是怎样的，有没有和这里一样落满树叶的林荫道，他会不会经常去体育馆，有没有什么课程他和她读的是同一门……太多了，多到天天去想，而现在，这一切的答案就在眼前……

傍晚的学校好不热闹，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三三两两的学生欢歌笑语。纪默芷心神微动，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天天不注重自身形象，走到哪里都蓬着头戴副黑框眼镜的大学生，还是那个没课的时候就爱呆电脑前的游魂。

朱子熙好像特别兴奋，一口气带她逛了许多曾经有他足迹的地方，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跟她讲这里曾有过的“故事”。他还买了几样给他说来是这个学校方圆十里来最好吃的小吃。

原来这就是他曾经的生活，她想。

他走在前面，黑色大衣留在车里，身上只是一件衬衫外加一件羊毛背心，青春飞扬。突然有些哽咽，这个场景曾在梦里出现过无数回，她无数回梦到过，他和她漫步在同一个校园，他还是他，融在阳光里的朱子熙，她也还是她，就喜欢欺负他的大头芷。

夜幕已黑，抬头竟是繁星满天。校园的夜生活此时才刚刚开始。

纪默芷以为都走过一遍，现在他会带她回去，没想到走到大礼堂门口，他停了下来。

正揣想中，一个看起来似大四的学生跑到朱子熙面前，兴奋异常：“主席？啊，是主席，真的是你诶！还记得我吗？我是你还在学生会做主席时候在生活部一个小干事哦。”

纪默芷见朱子熙遇到熟人，遂退到一边让他们聊，自己没事就欣赏欣赏这个大礼堂。大礼堂和周围建筑一比，偏属欧洲风格的造型使它显得特立独行，木质的大门更添一份古朴气质的沉淀。

她不知道朱子熙跟那个学生说了什么，等他说完，那人便匆匆跑了进去，不一会儿又匆匆跑了回来，然后朱子熙头朝里一歪，她就跟着朱子熙一起走进大礼堂。

纪默芷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建筑，里面虽不显大，但木质的地板踩着别有一番滋味。

她跟在朱子熙后面，通过两折楼梯，开到大礼堂的二楼。二楼才是礼堂的正门，眼前又是两半红漆木门。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朱子熙说完就径直走进旁边的一扇小门房间。

纪默芷于是就看向窗外，边欣赏风景边等朱子熙出来。

没过多久手机响了起来，是朱子熙打的。电话里他说：“大头芷，我在礼堂里，你先进来一下，就你前面那扇红色门。”

虽有点莫名，不过她也好奇礼堂里面的样子，没多想就走过去伸手推开木门。

礼堂的灯没开，座位席上的灯都是暗的，只有远处舞台上的灯光亮着。借着灯光，她看到舞台上有架钢琴。

朱子熙正坐在钢琴前。

她有多久没听到他弹琴了？她愣愣地想。站在门口，远远望着舞台，没有再走近，就这么在黑暗中远远望着璀亮舞台上的他。这样的景，这样的情，这样的感觉，一如当年暗恋的滋味。

“大头芷，进来了吗？”舞台太亮，他看不清台下的一切，他看不见隐在黑暗中的她。

“嗯。”从喉头挤出来的声音，哑哑的。

他微笑，转过头，修长的手指拂过琴键，优雅如斯。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未唱，只是随着他弹出的琴音她心里在默默地合着。

一首歌，短短几分钟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弹得太好，好到她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前的现在的片段在眼前飞逝，好似中间不曾有过七年，不曾有过这么长的岁月。

朱子熙收回手，站起来走到舞台前。他看了很久才能从暗影中找到她孤立的身影。

他一个过身从台上翻下，然后立在台下最前方。他说：“大头芷，这一刻我等了很久。我很笨，还是个喜欢被动的人，经常因为这样错过了许多重要的人和事。你说的没错，我是虚伪的，心里想的永远跟表面不一致，因为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喜欢和你一起玩一起疯，可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你，因为我不知道这样开心舒服的感觉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

整个大礼堂只他一个人的声音，空空荡荡的。这个声音来的不真实，她的脑袋空旷如大礼堂，空白一片。

空白一片。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纪默芷，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回荡在礼堂中。

“纪默芷，做我的女朋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