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的琴音，干净而优美，每一个从琴键上弹奏而出的音符都拨动人们的心弦，令人沉醉。

纪默芷走上前，走到音乐教室的门口。

望着眼前的情景，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教室里有一个男生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有力优雅地按下黑白琴键，一点一点传奏出那首歌曲，不急不慢。旁边站着之前的三个女生，中间的一个脸颊隐隐泛红面露羞涩。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琴键，熟悉的琴音，不熟悉的人。在没见到的前一秒钟纪默芷还曾被这样的琴声给迷惑，暗暗猜想会不会在里面的是那个熟悉的人。眼前的事实证明，一切只不过是幻想瞎想胡思乱想。

留着平头的帅气男生还在认真地弹着。他有着跟朱子熙一样的习惯，在弹琴的时候神情认真严肃，仿佛只要手一碰琴键整个人都只置身在音乐的异世界中，所有都与他无关。

纪默芷在门口只听了一会儿就走了，走之前忍不住还是往里面偷偷看了一眼。

再见了。或者……不会再见。纪默芷对着男生心里默念。或者……不要再见。

夕阳原来也会赖在天边，下楼的时候天居然还没有变暗，只是有点沉。

纪默芷绕着学校又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曾经度过三年读了三年书的第一教学大楼。

大楼正门的门框已经痕迹斑驳，纪默芷还记得，她高三毕业那年学校还进行过全面大补修。那时她和尤漓顾玮夏她们还抱怨说，学校真是不公，等他们这批走了才整修，他们都没有享受到这等福利，让他们在好像快坍塌看似几百年其实豆腐渣的教室里熬过了三年之久。

那时的玩笑话，如今想来又是另一番味道。

他们的教室还在底楼，两旁都是碗口粗的大树，整年整年的暗无天日，又潮湿阴冷。夏天还好，冬天就整个一冰窖集中营。

纪默芷往里走，高三四班的白色牌子远远悬挂在教室门顶上。

她要去看看她趴了三年的课桌，坐了三年的椅子。她还记得桌子上有很多小抄，以英文单词的数量占绝大多数阵营，语文古诗词步后。不过都过了那么些年了，这次小抄是被消灭了呢还是造福后人呢？而那把椅子背后……

纪默芷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时，冷不丁眼前走出来一个人，把她七魄去了仨。

那个人也明显被震到了，慌忙退后了几步。

还来不及仔细看清，纪默芷已浑身僵住。

朱子熙也是满脸满眼的意外。

谁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相遇！

“大头芷。怎么是你。”朱子熙很快恢复了意外情绪，一句昵称不知怎的就呼之而出。

纪默芷被此情此景弄得哭笑不得，五脏六腑都还在意外和偶然中翻滚。这一句称呼让她没忍住笑了出来。她笑骂：“还大头大头的，我的头早不大了。”

朱子熙笑了，露出一排白色米牙，笑得很好看。

说起来，两个人都是属于耿直倔强的脾气，正所谓不打不相识，高中时才能让他们熟识，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美好的友谊和回忆。

那时的年级主任为了学校数学竞赛的事情遣人叫纪默芷去办公室，等她轻轻敲门进去后，发现朱子熙也在，年级主任和班主任正和煦春风地看着他。当年的朱子熙身形挺拔相貌出挑，成绩又是傲压群雄，有哪个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起初纪默芷不以为意，觉得眼前这个优等生简直就是书呆子，呆呆笨笨，人耿的很不会变通。老师为了学校的名次让他们互相讨论互相学习，争取为学校荣誉争光。他们讨论是讨论，纪默芷一开始总是姿态很好地拿自己的方法来反驳朱子熙的解题思路，但到了后来基本就会演变成抓狂，纪默芷最后会对着窗外无语望苍天，特别是见朱子熙从头到尾斩钉截铁从容的样子，她就特别想撕烂手里的题集。

后来竞赛过后，朱子熙的临场反应和解题方法让纪默芷吃惊，也不免生出几丝欣赏。在学校的表扬大会上，纪默芷没忍住偷偷问他：“你为什么老是看起来那么自信，听听别人意见不好么？”朱子熙则笑容堆满脸回答：“我听啊，只不过我更相信自己的。”纪默芷往心里翻了个白眼，丫够自信。没想到朱子熙又补充了句：“这段时间要谢谢你，有时候你的思路很奇怪很特别，倒给了我不少启示。”纪默芷瞧着眼前这个男生的笑容，觉得他也没想像得那么傻，事实上他确实很聪明。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纪默芷和朱子熙就自然而然变得很熟，即使是没有竞赛和考试的日子，两个人有时依然会一起学习。时间一长，纪默芷就发现朱子熙完全不是一开始那么回事儿，呆呆笨笨只是假象，实际上朱子熙是个很会玩很有思想的人。朱子熙只会在认真学习的时候耿直，只会在老师面前装乖装傻，每当这时，纪默芷就会拿眼斜睨，接着蹦出两个字——“虚伪”。

纪默芷知道朱子熙有两个爱好，摄影和攀岩。一次因为学校的事情去朱子熙的家里，正巧朱子熙在摆弄相机，是一架全手动单反机。纪默芷看傻了，他的架势绝不亚于一名专业的摄影师。朱子熙的妈妈还笑呵呵拿出一本相册，里面全是朱子熙拍的照片，不管是风景的还是纪实的，每一张都是那么有感觉，拿捏得当。而攀岩是有次朱子熙见纪默芷心情不好带她去的，当高高的攀岩壁出现在纪默芷眼前的时候，原本不愉快的心情竟不自觉顿消。朱子熙让她先爬，而自己则在侧旁跟着教着。

纪默芷一直记得登顶后从上俯瞰的那一刻的心情，有点像登上山顶的感觉，但又不完全像。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体会那时的感受，那不是挑战大自然，那是挑战自我。

睁大眼睛望着这张走过了七年岁月的熟悉的脸庞，又好像几乎没怎么变，只褪却了曾经的青涩，增添了如今的成熟。眉宇间依旧的自信阳光。

“走，一起吃顿饭吧。”朱子熙微笑提出。

纪默芷微微回过神，说：“好。呃……先等等。”接着便匆匆跑进了教室。

朱子熙知道她想干吗，跟着进去后伸手朝最后一排靠近窗口角落的一个椅子一指说：“这个。”

慌忙寻找的纪默芷停了下来，朝朱子熙指的方向看去。一张有些旧的椅子安静地靠在角落里。她走过去稍稍搬起椅子看后背。果然是这张。

上面是用修正液写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大头芷到此一留”。

这是那时纪默芷硬要在朱子熙椅子背后留的字。

她仔细看，发现这些字下面还有一行小的。凑近一看，气笑。上面写着——“什么大头芷，破坏公物！”这分明是后几届留的，完全破坏了原来的意味。

等纪默芷看完，朱子熙在一旁已经笑到不行。

两个人决定去吃学校旁边的六味馆。六味馆有多年历史，在他们这届还在的时候六味馆就已经伫立在那了。学生都爱吃那家的东西，经济实惠又好吃，最重要的是干净卫生。所以这家店在学校周围算是笑傲饮食业。

点了几个从前就经常点的菜。此时虽正逢晚饭时间吃客多，但不一会儿菜就一个个摆上了桌，在充满冷气的房间内冒着隐约的热烟。

整一顿饭纪默芷食不知味，只知道自己不饿，也只听进了一句话。

朱子熙说：“我明天的飞机。”

“哦。”

“你怎么了？”

纪默芷含了口菜摇头笑了：“没什么，就觉得菜的味道好像变了。”她咀嚼，味如蜡，迟钝的味觉告诉她，菜的味道已不似以往。

肯定是厨师换了。七年，什么都可能发生。

吃过饭后，朱子熙送纪默芷回家。朱子熙并没有开车来，两个人就如从前那样徒步。

一路上，谁都没有多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聊些有的没的无关紧要。

“大头芷，你要快乐，要像以前那样笑。”朱子熙白衬衫的衣角被风吹得凛冽作响，在最后他拉住了她的手这样说。纪默芷读不懂他的眼神，好似迷雾，只给人一层又一层的朦胧迷茫。

“嗯。”纪默芷轻声回应，转身进楼的时候，只简单说了句：“保重。”没有多留恋，没有多回头，就按了电梯。眼睛直盯电梯门上方倒数的红色数字，心里跟着默念，直到电梯门打开，进去。一遍一遍默念，她这么多年快乐吗？在多年前她的快乐就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腐蚀，再大的笑仿佛也牵扯着丝丝隐痛。

到头来，她还是没说，她依然什么也不懂。

朱子熙在纪默芷进去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点燃了一根烟，含在嘴里却没有吸。慢慢的任由火种侵燃烟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