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十年
作者:景生京月 | 分类:现言 | 字数:12.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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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chapter44
北方的秋天总是有一种萧瑟的美, 凉爽的秋风下,我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在医院中心的一棵大杨树下站着。
此时我的脑袋里有些混乱, 额头上的温度依旧很高, 回想着清晨的一幕, 心脏微微发痛。
可能真的是我太过分了吧?一生点病就小题大做, 明明……萧何没有做错什么……而且在这个时候那样说萧何, 他的精神会承受不住的吧?
低头叹气,恶语伤人虽然很爽,但过后总觉得自己也跟着受伤了。疲惫的转身, 目光注视着医院大楼,也许……我该跟萧何道个歉吧?
“嗡嗡嗡——”
我低头拿出手机, 是萧何给我发来的短信, 意思是想要跟我好好谈谈, 约我在六环以外的一个咖啡馆见面。
我疑惑了半天,约我见面跑那么远干什么?
晃晃悠悠的走出医院, 拦到一辆出租车坐上去。一个多小时后,我来到约定好的咖啡厅门口。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来电是佟楠的。
按下接听键,“喂,佟楠什么事?”
“刚才给萧何打电话不接, 所以就打给你了。”
“不会吧?你再打几个, 刚才萧何还给我发短信来着。”
“不用了, 这件事跟你们俩谁说都一样。今天我和小景顺利的进入了老房子, 我想我应该发现陈诗年的秘密了。”
我一惊, 深吸口气,“是什么?”
“我在老房子里翻到一本日记和一张DNA报告, 应该是谁故意藏起来的。日记是陈诗年自己写的,里面记了一些东西。”
“是什么?”越接近真相,就越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我把内容拍下来发给你,你回去和萧何看看。”
“嗯,成。”
我将手机放起来,轻轻呼气以调节心态。突然,从后脑传来剧烈的痛,霎时我陷入了黑暗。
……
“啊,痛……”
我呲牙咧嘴的叫出声,迷迷糊糊的从地上坐起来。伸手揉揉刺痛的后脑,环顾四周,发现我此时被关在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
我愣了愣,这样的环境使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绑架了。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求助,有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要试图跟外界联系,你的手机没信号的。”
我快速跑到门口,伸手拍拍胸口努力平复心情,问道:“大哥,这是哪里呀?你带我来干什么?我没招惹过你吧?”
男人冷哼一声,“我也是替人卖命,有问题你一会儿问我的雇主吧。”
“大哥,大哥,你别这样啊,你就告诉我吧,反正我也跑不出去。”
外面十分安静,我又试着叫了几声,但无论怎么叫都不会有人理我。
无奈叹气,这倒霉催的,怎么还被绑架了呢?我一没钱,二没色的,对方图什么?
在屋内转悠了一圈,这小屋的内部构造很像古代电视剧中的牢房,黑灰色的水泥墙,在墙壁的最高处有几个通风口。
我颓废的坐到地上,逃是逃不出去了,也许可以试着跟外界联系一下。拿出手机反复试了几次后,发现真的和那个男人说的一样,这里一点信号也没有。
我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下午17:45,最后一次和佟楠的通话是在三个小时以前。也不知道我失踪了这么长时间,萧何有没有发现我。
打开短信翻了翻,看到了不久前佟楠传给我的彩信,信件上的内容是陈诗年的日记。
泛黄的页面上,有着两种不同的字迹。我放大图,认真的看了起来。
1988年,3月7日
今天爸爸和妈妈吵架了,爸爸骂妈妈是不知廉耻的女人,说我是野孩子,还动手打了我一巴掌。
1988年,3月8日
今天爸爸带我去医院做DNA报告,原来我真的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好难过。
1988年,3月15日
爸爸和妈妈离婚了,爸爸搬了出去,妈妈很伤心。
1988年,4月5日
今天我偶然碰到了爸爸,他组建了新的家庭,那个女人没有妈妈漂亮。
时隔太久,字迹有些看不清楚了,我揉揉眼,只有仔细看才可以分辨出他写了什么。1988年时陈诗年记下的字体十分工整,规规矩矩。而下一篇日记是两年后记下的,这时他笔力十分的重,并且字体杂乱无章。
1900年,8月3日
今天爸爸突然回来了,要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妈妈不答应,爸爸气冲冲的摔门出去了。
1900年,9月3日
爸爸带来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这个女人我不认识,不是之前的那个,听妈妈说爸爸又结了一次婚,已经是第三次结婚了。
1900年,9月10日
小男孩叫萧何,长得好可爱,可爱的我想把他摧毁。
2000年,1月1日
我又长大一岁了,我和妈妈还住在之前那个家里,爸爸已经逼妈妈搬走好多次了,可是我们没有钱找房子。
2000年,3月1日
明天我就要和妈妈离开这个房子了,我好讨厌那个叫萧何的男孩和她的母亲,都是因为他们我才要和妈妈搬走的。是他们抢了我的家,早晚有一天我会抢回来的。
2000年,3月1日
躺在床上睡不着,于是又来写日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奇怪了,好像身体里有另一个我,另一个我总是支配我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情,我该怎么办?
日记截止到搬家的前一天晚上,我关上手机叹了口气,没想到陈诗年这么小的时候性格就扭曲了。不过也不怪他,哪个小孩子能忍受自己不是亲生的,还被自己的父亲赶出家门呢?
我揉揉发热的头,陈诗年的面孔浮现在我眼前。看完他的日记,我终于明白第一次见陈诗年伤害萧何时,我救下萧何后他感激的目光是怎么回事了。在陈诗年心底还是存在另一个温和善良的他的,只是这个人格不经常出现,我那次见到他感激的目光,应该就是那个温和善良的人格出现了吧?
一个人的“牢房”里,安静的可怕。
门突然被打开,门口的人拿着手电筒照着我,我眯起眼,蹙起眉头,“陈诗年,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诗年露出邪恶的笑,走过来抢下我的手机,“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然后他转身出门。
我望着他的背影,开始感到不安。陈诗年对我没什么深仇大恨,他唯一的目标只可能是萧何。我抬头望着天花板,老天保佑,愿萧何平安无事。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空彻底黑了下来。
门再次被打开,一个人被跌跌撞撞推进来。
我看着那人,心里“咯噔”一下,不敢确定的小声叫道:“萧何?”
那人一惊,扑过来抱住我,“迟迟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拍拍他的脸蛋,“你傻不傻啊,是不是你收到我的短信就来了?”
萧何点点头。
我恶狠狠的瞪他一眼,“丫的,恨不得打死你!”伸出手用力拧了他手臂一下,“你怎么这么蠢!不会动动脑子么?我约你见面也不会跑到六环外啊?”
萧何撇嘴,“你不也是被这招骗来的?还好意思说我?”
我愣了愣,一下子被这句话噎住了。
“好了,别担心,我至少还是他弟弟,他不会对我怎样的,抓我们来也就是为了出口气吧?我会保护好你的。”萧何捏捏我的脸,下一秒突然拔高了音调,“你发烧了?”
我摇摇头,打开他的手,“没事,死不了,不过关于陈诗年……”
我把刚才佟楠发来的日记内容告诉了萧何,萧何除了惊讶,还有一丝恐慌。
“迟迟,你赶快逃,他的目标是我。”
迷迷糊糊的被萧何拉起来,我翻个白眼,伸出手朝着他的后脑勺甩了一撇子,“你傻啊,这里怎么逃?”
萧何揉揉头,目光看向墙壁上方,“你才傻,那里不是有通风口么,你踩着我上去,然后爬出去。”
“不去。”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扭头不去看萧何。
萧何失了往日的冷静,怒道:“这个时候不要耍脾气,你以为现在是电视剧里的生死相随么?你赶快出去也能报警,我出门前跟张微微说过要去找你,但是张微微不是陈玉,她应该不能想到我们出了事。”
我想了想,觉得萧何说的十分有理,“那好,我蹲下身,你踩着我出去,你看我现在发烧烧的晕乎乎的,也没力气跑多远,万一中途晕倒了怎么办,所以你逃出去搬救兵。”
“不行!”萧何说的斩钉截铁,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扔给我,蹲下身,咬牙切齿的说:“快点上来,你出去求救,听到没有?”
我看着手里的手机,灵光一闪,也许还有别的机会。伸手揉揉萧何柔软的发,抖着双腿踩上他的背,然后伸长手臂将手递出窗外,果然手机开始有信号了。
我赶忙拍了几张周围的景物照片,并且附上求助信息给张微微发了过去。
萧何在下面一个劲的催促我,“傻愣着干嘛呢?赶快跳出去。”
我摇摇头,把手机放好,“不行了,我没力气,而且……”我从萧何身上下来,指指窗外,“陈诗年来了。”
下一刻,门被打开。
萧何警觉的护住我,目光死死的盯住门口。
手电筒灯光下,陈诗年的表情越发的狰狞。他将我的手机狠狠摔到墙上,目光如炬,像是一头呲着獠牙的野兽,愤怒而又邪性,“季迟,原来你发现了我秘密,那么你们就没必要再活命了。”
我浑身一颤,激动的冲他大喊:“为什么陈诗年?你知道明明不是萧何的错,萧何是你的弟弟,他没伤害过你!”
陈诗年笑的诡谲,“不是他的错?哈哈哈,笑话,要不是他和他妈,我和母亲就不会没有房子住,我母亲也不会因为住在破房子里染上肺病而死去,都是你们的错,我……我要你们付出代价!”
望着陈诗年疯狂的模样,我后退一步,却还是不甘心的吼道:“要错也是萧沐铖的错!”
陈诗年一下子愣住了。
萧何拉住我,“迟迟,你别刺激陈诗年了。”他摸摸我的头,强硬的压着我坐在地上,将外衣脱下来盖在我身上,命令道:“你给我好好休息,这件事我来解决。”
我伸出手想拉住他,可身上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几,抓住的只是空气。
萧何走到陈诗年面前,语气冰冷:“要报复就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陈诗年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低着头喃喃的说:“对呀,也是萧沐铖的错,也是萧沐铖的错!”他猛然抬起头,扬起嘴角,“既然如此,你死后,下一个陪葬的就是萧沐铖!”
萧何浑身一抖,冲上前按住萧沐铖的双肩,大叫道:“你疯了!”
陈诗年翻个白眼,在他身后的孙峰走出来推开萧何,不耐的蹙眉,“不要随便动手。”
陈诗年嘿嘿的笑着,“你还不知道吧?萧何,那个你又敬又怕的老爸是个多么可怕的人。你和季迟分手后,紧接着季迟就出了车祸,你爸派人撞的。”
萧何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转头看我。我无奈的底下头,默认了。
萧何攥紧双拳,“他伤害季迟的事我一定会找他讨回公道,但是你不能伤害他,他是你父亲!”
“呵呵,没有血缘的。”陈诗年低笑着补上一句。
“那他也养了你那么多年!”
“他养我?笑死人了。”陈诗年笑的更加猖狂恐怖,“他要是养我,就不会在我哭着跪着从他要钱救我妈的时候一个子儿也不给我了!”
萧何盯着陈诗年,突然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轻声道:“你想怎么样就冲我来吧。”
我想要叫萧何,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软绵无力。
陈诗年笑了笑,“我没那么容易给你个痛快,我们玩个游戏吧萧何,你的女儿和季迟,你选一个活命的!”
“你把媛媛怎么样了?”萧何扑上去狠狠挥了陈诗年一拳,陈诗年被打的猝不及防摔在地上,孙峰眼疾手快拉起他。他擦擦嘴角的血,不怒反笑,“现在你们的生死大权在我手上,我的好弟弟你还敢这么冲动?不过目前我还没对你的女儿怎样,我只是想让你选,女儿和爱人哪个更重要而已。”
这是个很难的选择题,我看到萧何被气的浑身发抖,那目光恨不得吃了陈诗年。
“哦?不选么?那先从你女儿下手好了。”陈诗年拿起手机,萧何的脸变了色,“等等!”
陈诗年缓缓放下手机,怜悯的看着我,“啧啧,可怜的季迟,他要选择他女儿了。”
萧何转头看着我,目光里有不忍还有痛苦。
我勉强从地上站起来走到萧何面前,笑着捏捏他的脸,随后满不在乎的对陈诗年扬起下巴,“你放过媛媛,我陪萧何一起死,不就是死么?谁早晚都免不了一死,像你这种能想出生死游戏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悲,因为你怕死,哈哈哈。”
陈诗年眯起眼睛,似乎怒了,“我让萧何来选,而不是你!”
萧何咬着唇将我护在身后,浑身颤抖,“你……放过媛媛。”
我望着萧何痛苦的神情,不禁湿了眼眶。其实我是希望萧何选择Amy,因为Amy还是个孩子,大人之间的恩怨不能牵扯到她身上。但真正听萧何说出来他的选择时,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难受,感觉好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陈诗年哈哈大笑,“我来告诉你们,明天就是我母亲的祭日,今晚零点,这个房子会塌而且不会有人发现,你们做好准备吧。”
萧何拉住我的手用力捏了捏。
我咬咬唇,“对了,陈诗年,你等一下。”他停下脚步,“有屁快放。”
“我在想,媛媛是你的亲生骨肉,如果萧何选择我活着,那么你真的会伤害媛媛么?”
陈诗年一笑,“不会,因为无论萧何怎么选最后死的都是你们两个。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喜欢这种打击人类精神的残酷游戏,我可爱的弟弟那么脆弱的神经,想必现在是在硬撑吧?”说完,陈诗年得意的离开。
我走过去拉住萧何,“你怎么样啊?”
他摇摇头,将我抱到他的腿上坐下,手臂紧紧环住我,轻声说:“对不起,连累你了。”
“哎呀,说什么连不连累的。”我亲亲萧何冰冷的唇,笑道:“和你一起死我也无憾了,虽然我还不想死,不知道死亡那一瞬会不会疼。”
“别……别说了。”萧何有些哽咽。
我摸摸他的脸,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刚刚给张微微发短信求救了,外面好像是什么工地,一片废墟,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我们。”
萧何吻住我,这是一个绵长而又温柔的吻,舌与舌紧紧缠在一起,似乎是想要纠缠一辈子。
一吻结束,萧何用下巴蹭了蹭我的肩膀,“迟迟,对不起,今天不该跟你发脾气,刚才选媛媛的事我也要道歉,我对媛媛有的只是对女儿的喜爱和责任,对于你,你是我的全部,你能理解我么?你不要再吃媛媛的醋了,我保证出去以后我就把媛媛送到苏冬雪那里住,也保证以后再也不接触那些对我有好感的人。”
我嘿嘿一笑,亲了他一口,“认错还算诚心,那我就原谅你了,不过如果我们真能出去,我也要被烧傻了。”
“都怪我疏忽,你早上就发烧了吧?”萧何用面颊贴了贴我的额头,他放下我走到门口,对外面大喊:“陈诗年你给我拿瓶白酒。”
“闭嘴。”门外传来孙峰的怒声。
萧何继续叫:“给我白酒,给我白酒。”
“闭上你的嘴!”孙峰怒道。
“给我白酒我就闭嘴!”
“妈的,给老子消停点,我要睡觉。”
“给我白酒我就让你睡觉。”
“闭嘴!”
“白酒!”
外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几分钟后,一瓶白酒扔了进来。
萧何捡起白酒美滋滋的走过来,我笑着拍拍他,“真有你的,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无赖了?”
萧何打开瓶盖喝了一口,喉结滚了滚,笑道:“味道不错。”然后让我躺在他腿上。
我听话的躺下去,萧何将白酒倒在手上,将手蹭上我的额头,“没办法,只能用这个土方子给你降温了,但愿有用。”
我舒服的闭上眼,任由萧何将白酒蹭满我全身。紧接着萧何又给我做了一下全身按摩,我爽的直叫唤:“哎呦,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手?”
“也没学多久,担心你每次做完会累,特意去学的。”
我捧住萧何的头亲了一口,“老公真棒。”
他笑着给我合上衣服,轻声道:“真想做一次啊,听说发烧的人,那里又紧又热。”
我色眯眯的将手伸到萧何衣服里,摸着他劲瘦的腰,笑道:“那就做啊。”
萧何摇摇头,“我们说会儿话吧。”他把剩下的白酒递给我,“喝点暖暖身子,夜里凉。”
我拿过酒瓶喝了一口,白酒流过的地方一片灼热。
手机上现在显示23点,很快就要凌晨了。我和萧何抱在一起,谁都没有慌,都出奇的平静。
我和萧何聊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还有一些很扯淡的话题。我渐渐的有些累了,便靠在他身上睡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突然一声巨响,我惊得睁开眼,萧何抱着我跑到墙角,吻上我的唇,而后轻声道:“零点到了。”
我平静的点点头,告诉自己,有他在我心无畏。
又是一声整耳欲聋的闷响,墙面开始剧烈晃动,头上方的转头、瓦砾、房梁纷纷落下。
萧何紧紧抓着我的手,不停地告诉我别怕。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我发现我怕,真的怕。但不是怕我死,而是怕你死。
黑夜中,我感觉到有热流不断落在我的颈间,萧何哭了,我伸手擦去他的泪水,想告诉他别哭,却被灰尘呛的一直咳嗽。
下一刻,“轰”地一声,我耳边传来萧何撕心裂肺的呼喊,而我也彻底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