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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尘世里假寐

作者:黔未晚 | 分类:现言 | 字数:14.9万

5.第 5 章

书名:在尘世里假寐 作者:黔未晚 字数:4539 更新时间:2024-10-12 09:21:07

初六这几日接电话接得手软,可恶阎国栋扮清官扮上了瘾,留初六在外面顶雷。电话接多了,难免语气不好,初六听对方说是潮浪交通产业,没等说完便说:“阎局不在!”哪知对方不按理出牌反到“呵呵”笑了两声:“年秘书别这么急嘛,转告阎局潮浪的田总在玉盘珍馐设宴,今晚六点恭候阎局。”初六本想回绝,对方话里的笃定又让她不那么确定了,于是语气一转:“好,阎局回来我就转告他。”

挂了电话,初六一个电话接到阎国栋的办公室传达了潮浪的邀请,阎国栋竟爽快地答应了,还让初六一同前往。初六心道:狐狸要出洞了。

玉盘珍馐是本城著名的销金窟,初六沾阎国栋的光有幸来销过几次金,当然都是他们销金别人付钱。初六看来,玉盘珍馐实在是俗气得不是一般二般,包间都是什么“金凤阁”“如意阁”的,“珍馐”们的名字都起的非常“值万钱”,好好的一盘炸白豆腐非得起个“黄金万两”,蒜泥青菜叫“珍珠翡翠”,荷叶蒸鸡是“凤穿牡丹”。初六想这个酒楼的老板得是多么爆发的一个暴发户啊。奈何这些高官大元们平日里弯弯绕绕惯了就喜欢这种□□裸的俗气,不在恶俗中爆发,就在恶俗中灭亡。

旗袍开口到近乎大腿根的长腿热辣美女引领阎国栋和初六还有分局二处处长来到“飞鹤阁”,包间里已有两男一女。两男一女先后起来寒暄。初六本能的暗探谁才是田总,意料之外,那一女竟是潮浪的田总,田珊。两男分别是副总石岩清,田珊的秘书李超。初六觉得这个叫石岩清的在她进门后眼睛好几次停在她身上。

田珊瘦瘦小小,一头短发,戴一副金边眼镜愈显精明,皮肤细腻妆容精致。

这几年来,初六也算是和宁川的开发商工程公司打足了交道,凡有实力的企业也都心中有数,硬是没听过潮浪。落座以后,相互寒暄个自介绍自是免不了。原来潮浪是从邻市焦广市新来宁川投资的,以他们现有的资金技术以及口碑想要为宁川的新区建设出一份绵力。

酒过三巡,话到正题。石岩清说:“阎局,我们潮浪初来乍到,还需阎局多多提点啊。”阎国栋不紧不慢地说:“提点?严重咯,待来宁川投资建设的企业我们都是大大的欢迎啊。”石岩清再接再厉:“我们公司的实力和技术力量,不是我夸口,别说在焦广,就是在全国也是排得上号的,对宁川新区的交通段建设我们很有信心。”

“新区的交通段可大可小,就不知道田总的胃口有多大了?”阎国栋将话头直指席间很少开口的田珊。

田珊也是个打太极的高手:“我们的胃口多大还不都得看阎局赏多大的脸了。”看阎国栋没说话,田珊继续说道:“二期新区的交通建设规划我们潮浪已经做好了,希望阎局抽空指点一二。”初六心惊,建设二期的文件才下来一个星期,市政的具体规划还没有下来,潮浪竟做出了交通建设图,好快的动作,消息还不是一般的灵通,一期的交通构建是运洲还有几个交通路建公司合作的,潮浪口气竟大到要吃下整个二期的交通,来头不小。

初六一惊,直觉告诉她:此中有猫腻。

阎国栋满面油光,笑起来活像是吃了荤腥的猫:“哈哈,田总的动作好快啊,动作快好啊,规划图拿来我看看可以,可不一定做得了主,真真拍板的还得是常局。”常局长是国土规划局局长,阎国栋则兼任副局长。

石岩清谄笑:“阎局未免太谦虚了,下面谁不知道规划局少不得阎局当这个家。”

阎国栋连连摆手,笑道:“这话可不兴乱讲的,我一把老骨头也就算了,可损不得常局的威名呀。”说罢又摇了摇头。前年国土局老局长退休,以几年来初六在阎国栋身边的经验,阎国栋定会大动作小动作齐上阵,阴谋阳谋用尽也要坐上第一把交椅,毕竟他做这个副局可是有好长一段时间了。跌破眼镜的事,阎国栋竟以自己年纪大了没有年轻人的干劲为由低调退出角逐,让才过而立之年的常宁轻松上位。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阎国栋这一举贤让能的举动赢得无数口碑的同时丝毫不妨碍他倚老卖老拉帮结派,市委省委的雷常宁顶着,大把的油水阎国栋来捞,自此国土局愈加乌烟瘴气,常宁常局长也常常不得安宁。

田珊显然已经将阎国栋的话当做一种暗示:“就阎局说来,若是公开招标政府的政策想必不会松吧,不知道阎局方不方便提点提点?”田珊音低,普通话咬字很准,没有一点焦广的咬舍音,不知为什么,初六听来却极其别扭,总觉得标准得过了头。

阎国栋语意不详:“松和紧总是不得有个参照么,松一点怎样,紧一点又怎样,总归是要明朗的,田总你说是不是?”

短暂的冷场,石岩清举起酒杯:“今天我们也就是来认认门,劳神的事不多说,这杯敬阎局,以后还待阎局多多关照。”说罢,一口饮尽。

“关照谈不上,”阎国栋举杯抿了一口酒,“市场经济嘛,政府和企业总归是一条道上的,都是为了国家为了建设嘛,多沟通总有好处的嘛。”每次听到阎国栋这个带有人民父母官语调微微上扬的拟声词“嘛”,初六总是克制不住浑身掉鸡皮疙瘩,和看台湾综艺时听见林志玲的娃娃音一个效果。要不是知道阎国栋是个什么货色,听他这两句“为了国家,为了建设”难免被他慷慨的语气唬住。

窗外万家灯火,屋内酒尽席将散。临了临了,阎国栋一句“以后联络尽管找小年,小年可是我的得力助手啊,她办事,我放心得很啦。”恁的在初六脑子里炸开了花,田珊最后那探究的一瞥更是让初六如芒在背。

第二天周六,初六起了个大早,上了趟国贸,买了些小女孩的衣服用品,路过家乐福进去扫荡了些零食,边开着她的小Polo直驱四环的宁川孤儿院。

张院长今天不在孤儿院,接待初六的是负责孩子们日常生活的朱老师。朱老师看初六大包小包的从车里往外面拿东西直说:“带这么多东西,孩子们又有几天乐了。”

孤儿院的的孩子孤独敏感,却又极易满足,平日里来看看或是带些吃食就能让他们高兴好些天。

朱老师帮着初六拿东西边说:“安安见你来可得乐坏了,前几天她发烧,梦里还直叫你呢。”

初六心里一紧,面上却分毫不露:“发烧了,去医院了么,现在怎么样?”

“没去医院,吃了药发了身汗就好了,小孩子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孩发发烧没坏处,长个儿!”

说话间一个七八岁的的小女孩直直扑了过来抱住初六的双腿,软软地喊:“初六阿姨。”孩子不高,小脸贴在初六的腹部,透过薄薄的T恤,初六感到孩子脸上传来的阵阵暖意。两个小辫已有些凌乱,孩子头上的粉色草莓头花是初六上次带来的。初六想摸摸孩子黄黄软软的头发,无奈手里几包东西没得空闲,只放柔声音说:“要不要看阿姨给你带的新衣服?好重啊,安安要不要帮阿姨拿一点?”

刚还挂在初六身上不放的孩子,立马化身力大无穷的小战士,脆脆地喊:“要。”两只小胳膊就要来抱住初六手上的大小包。初六哪里会真的让孩子提东西,只分了她两个小袋子。

朱老师拿着零食分给院里其他孩子,初六则跟在蹦蹦跳跳的安安进了孩子们的宿舍。

宿舍统共住十六个孩子,现在一个孩子都不在,想是都到院里玩去了。安安拉着初六坐到最里面她的小床上,这是一张绝对能称之为小的床,并非是为了配合孩子幼齿的年龄而可爱地将它归为“小”字辈的。初六放下东西,孩子开心地拆着包裹。不一会儿,浅蓝色床单铺就的小床上就铺满了小裙子小衬衫还有各色的彩笔油画棒。看安安过了那阵兴奋劲,初六把床上的东西一一规整放进公用的柜子里。

安安吃着巧克力糖,含糊不清地说:“初六阿姨,上星期刘老师教我们画人啦。我也画好了一张,刘老师还夸我了呢。”孩子略带得意,巧克力糖嚼得嘎嘣响。

“安安画的是谁啊?”初六猜到孩子画的是自己,小孩的心思比她应付的那些大人好猜得太多。

安安没说话,越过初六趴在床上从枕头底下摸啊摸摸出一张十六开的画纸,献宝似地捧到初六跟前。

画上的女子穿着米黄色的条纹衫,脚上踩着大红色高跟鞋,手里拿着几个花里胡哨的大袋子,笑得很是飞扬。孩童的笔法还很稚嫩,画里的色彩却异常明艳,笑脸的太阳公公,绿油油的青草,仿佛呼吸间都能闻到阳光和草香。

初六装没看出来皱眉思考:“哎呀,这是谁,我不认识啊,安安,你认识?”

孩子睁大眼睛说:“怎么会不认识呢?再看看,认真看看。”

初六歪着头假装认真看了好一阵:“怎么还是不认识呢?”

安安急了:“不可能,燕儿姐姐和小豆豆都认出来了。”燕儿和小豆豆是安安最好的小伙伴。

“还不知道吗?”安安追问。

初六继续沉思不做声。

安安眼里包了一包泪,初六不再逗她,连声说:“好了好了,早看出来了,画的是我对不对。”眼看安安瘪着小嘴有要哭的苗头,初六忙把孩子抱在腿上,搂着哄到:“哎哟,安安是小哭泣包啊,哭花了脸,小豆豆可要笑你的。”

听见小豆豆,安安连忙把眼里的泪花蹭在初六的肩膀上,搂着初六的脖子瓮声瓮气地说:“才没有哭呢。”

安安细细数了大半个月来孤儿院里发生的“大事”,初六一边给孩子掏耳朵一边听着,又给安安剪掉了快要遮住眼睛的刘海。然后初六的手机响了,是阎国栋的女儿阎净。阎净下午要开家长会,爹妈都没有时间,于是勒令年初六前去救场。初六无奈,却不得不去。

初六接电话时,安安的眼睛一直落在初六身上,听到初六说“好,我这就去”,一双大眼睛马上暗了下去。初六看在眼里,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要走了吗?”安安弱弱地问。

孩子胆怯不舍的语调像毛刮子一下刮在初六心上,一阵钝痛。

初六蹲下,拉着孩子的小手说:“是啊,我好忙好累的,所以安安要乖乖听话,好好吃饭不许挑食,不然阿姨会不放心的,然后就更累了。”

安安点头如捣蒜:“我肯定听话的,我吃饭不挑食了,昨天还吃了好几块胡萝卜呢。”

初六亲亲孩子的小脸蛋,说:“巧克力糖不能多吃,每天最多吃两块,不然牙齿里要长虫。要分给其他小朋友知不知道?”见安安点头,初六又抱了抱紧她瘦瘦的身子,说:“阿姨走了,安安再见。”安安松开环在初六腰上的手臂。

临出门,初六听见安安小声地问:“阿姨还来看安安吗?会不会不来了?”忍住心中翻涌的酸涩,初六扯出一个笑容:“怎么会不来呢,我们安安这么可爱,阿姨才舍不得呢。”在这里的孩子,安全感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极致奢侈的东西,敏感不安早在他们的心里深埋。

开进二环,车辆缓行,到了宁川实验中学,阎大小姐已经等得不耐烦。辅一下车,阎大小姐劈头盖脸冲着初六一阵冷嘲热讽:“不知道是你的大众Polo不管事还是人不管事,就你这速度我真纳闷我爸怎么没炒了你。还有,你这车用了快两年了吧,换一辆吧,开着也不嫌寒碜。”说罢用眼角上下打量了初六,极其不屑地说:“跟我认识也有几年了,你怎么一点没被熏陶啊,还是这副鬼样子,一点也上不了台面,好歹是我爸的秘书,你也好好拾掇拾掇,别丢我爸的脸。”语毕,还特鄙视地摇摇头。

初六今天穿了一件宝姿夏季贴有New Arrival标识的白色印花暗纹T恤和米色七分裤,虽算不上什么顶顶靓的打扮,也绝不是阎净嘴里的“鬼样子”。阎大小姐的穿衣风格初六早有领教,十三岁时穿成三十一岁,现如今更是与国际接轨,浑身的Prada,LV,Chanel,MIUMIU,整得跟参加外国Party似的,先不论品位,就这样的价位初六确实高攀不起 。

没有意外的阎大小姐稳坐班级倒数第一年级倒数三甲的宝座不带挪窝,成绩相当稳定。会毕,阎净一句“上帝是公平的,给我美貌和财富,必然少给了些学习天赋。”将初六雷得体无完肤,只盼快快逃离,远离这尊美貌与财富并存的“神”。做了好几年阎净的临时保姆,初六自认她的抗雷能力已经超于常人,只怪阎家这根苗根太正苗太红,常常语出惊人不断升级初六的抗雷力,更悲情地是,就是钟点工也按小时收费,初六完全是吃力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