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心
作者:田可心 | 分类:现言 | 字数:12.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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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伴娘告诉颜颜:“民政局那个人刚打了电话来, 说家里今天出了丧事,不方便再来了,这会儿新娘子急得直哭呢, 刚化好的妆全花了。”
大家一下子都凑过来, 七嘴八舌出主意:“那就赶紧让民政局再派个人过来呀!”
伴娘摊摊手:“哪儿这么容易, 这么一时半会儿的, 就算安排得过来也过了三点钟了。这会儿小两口正闹别扭呢, 一个说要是时间没压对,这婚就不结了,另一个说无论如何都要结, 不结就分手,你看这……”
大家顿时哗然, 伴娘又拉住颜颜:“颜颜, 这会儿不是另外一个厅在行婚礼吗?他们也是请的民政局的人, 你去把那人请过来吧,那两口子妥协了一步, 说民政局的官员本身就代表着权力,一时没签上结婚证也算数了,他们回头再补,只要他过来主持把婚礼带过去就行了。”
这事儿义不容辞,颜颜站起来说:“行, 希望两边时间别撞一块儿了。”
伴娘松了口气, 笑起来:“撞一块儿我们也相信你能让他给咱们这边优先!”
颜颜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出来后问了宾馆服务员另一场婚礼在什么地方, 就径直走过去了。她可不像别人那样对自己的容貌魅力那么有信心, 心里殊无把握,有些紧张, 也有些替要结婚的同学着急,就这么的,找到另外一个婚礼现场时,没想到要看看摆在门口的用新郎新娘的婚纱照做的大幅海报,也没注意到那上面的名字。
她先在门口张了一眼,看见里面还是轻松自在的气氛,显然婚礼还没开始,就随着几个零散的宾客走进去了。毕竟是闯进陌生人的地盘,她不大自在,一进来就觉得好像身上黏着一块什么东西似的,让她无端端地惶恐不安。她不敢东张西望,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别人发现一般。
一进门就迎面走来一位男士,她抓住时机迎上去问道:“您好,请问这里是有一位民政局的官员要来主持婚礼吧?他已经来了吗?”
被问话的人热情地回身指向一个正在入席的人:“来了来了,就是他。”
颜颜感激地笑着对他道谢,看准了那个人,向他走过去。
谢天谢地,一切都比她所想象的要顺利得多。这边的婚礼是两点半开始,也就是马上就要开始,民政局的官员答应一结束就过那边去。
更妙的是,他还真就多带了几本结婚证,以防止出现一时紧张签错了字之类的尴尬情况。
事情这么容易就搞定,颜颜满心轻松,大为欢喜。她道过谢之后,回身往门口走去,正好在大门外遇见正在伴娘和花童的陪同下款款入场的新娘。
新娘子很漂亮啊!
颜颜被她盛妆之下的艳光照了一照,不禁一呆。
新娘也盯着她看,目光里满是讶异。
颜颜反应过来,想着还多亏了人家也请了民政局官员,解了同学那边的难处,不禁由衷感激;同时又觉得自己冒冒失失闯到这里来,不知会不会让别人心中不悦,实在应该抱歉,连忙衷心地对对方说了一句:“恭喜!”
新娘子也友好地笑了,回了一声“谢谢”。
颜颜对这位新娘好感陡生,且此时已经不赶时间,她便顿了顿脚步,往门口的大幅海报上看过去——
这位新郎!
颜颜像是被狠狠地电了一下,在明白过来之前,已经回头望了过去——
真的,是真的……
那个站在小厅前方、一身隆重礼服、对着新娘望过来的男人……
他是林觉远……
颜颜立即转回来,脚步错乱地快步跑开。
一片奇异地带着死亡气息的阴影兜头笼罩下来,世界突然失去了颜色,周遭霍然寂静,只剩下一幕幕与己无关的黑白影像,在无声地凝固、时快时慢颠倒紊乱地游动。
接下来无穷无尽的时间里,她只听见了一句话,从自己脑子里发出来的一句不断机械重复的话——
他要结婚了,他要结婚了,他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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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备了近半年的婚礼,总算要在这天尘埃落定。林觉远提早了一些来到婚礼现场,还差几分钟到时间的时侯,司仪提醒伴郎和他站起来,面对门口,等待新娘到来。
他刚站起来转过身,就觉得自己怎么平白就开始做梦了?
正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个女孩子,他的新娘……
居然是她!
真的是她么……
他晃了晃神,明白过来,她不是新娘。
她没有穿婚纱,穿的是一条红白相间的碎花大摆连衣裙,裙摆刚到膝盖之上,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两条粗粗的绳带从胸口绕到脖子后面,系成一枚妩媚的蝴蝶结。绳带连在胸前的中央底端,细腻柔滑的凝脂间,短短一道隐隐的沟壑,雪白的肩膀又平又窄,漂亮地现出几分骨感,典型的衣服架子。
她浓黑的长发松松地挽起,全部堆在头上,因为头发太多太密了些,发髻显得有些沉重,让人担心会不会把她纤细的脖子压伤——而她的脖子,那么纤长柔美的线条,会让人联想到日本娇小女人从和服里伸出来的颈项,能挑惹得男人原形毕露、只想呼喘着热气把嘴唇凑过去的颈项。
不知道是化了淡妆还是纯被衣裙的颜色衬的,她的脸色异常好看,寻常已极的一个白里透红,怎么放在她的脸上就有如此惊心动魄的效果?
还是她根本就是比以前更漂亮了?
所以,她越来越好了是不是?
在没有了他之后,她就过得越来越好了,是不是?
她的脚上穿着一双纯白的系带高跟皮鞋,她本来就有一米六八的身高,这会儿绝对超过了一米七,见者一定怀疑是模特来了。
这还用说?她一进门就在跟一个男客说话——那人是谁?她对他微笑,绕过他错身而过,他就那么没有自制力地转过身来,目光如影随形毫不掩饰地追着她。
然后她又去跟民政局的那个人说话,又对那个人微笑,迅速地离开,那个人也半张着嘴回头,即使看不见,也知道他的眼神一定如饥似渴。
林觉远听见自己脑子里嗡嗡地响,心跳一下重过一下,狠狠地向头顶擂上来。他看着她很快就走了出去,然后停下脚步,突然回头,向自己望过来——
世界突然失去了颜色,只剩下她那袭碎花的红,鲜艳得刺目。
鲜艳得扎心!
你凭什么!凭什么在我终于死心要安定下来给另一个女人承诺的时候,突然跑到我的视线里来!
凭什么这样我行我素地闯到人家的婚礼上,让新郎觉得新娘不过是个与己无关的小丑!
凭什么未经允许就撞到别人的命运曲线上,让他感到自己的生命竟已走到绝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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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婚礼,颜颜都觉得自己是坐在一片云朵上。
云底在下雨,身下的依托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稀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下坠,也许下一秒钟就会突然急落,堕入粉身碎骨的结局。
恍恍惚惚的,什么都听不见,安静让人窒息,喧嚷也让人窒息。新人轮着回答问话:是的,我愿意嫁他为妻;是的,我愿意娶她为妻。然后是宣读婚誓,新娘子激动得哭了,接下来该交换戒指,最后,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礼成,一锤定音,不可更改。
另外那个厅里面,也正上演着同样的一幕吧?
不不,已经演完了,结束了。
他已经结婚了,现在他是别人的丈夫。
新娘子很漂亮,他们一定很幸福。
周围突然热闹起来,大家都站起身,嘻嘻哈哈地向前拥去。
有人在经过的时候对颜颜说话,她模模糊糊听见,是新娘要抛花球了,未婚女孩子都去接呀,接到了下一个就是自己哦!
颜颜猛然醒过神来,挽着手袋站起来。
她不能去接花球了,趁着这会儿先去一下洗手间吧。
反正花球也不会砸到她的。
反正她也不想要花球砸到她。
她急急地往外走,推门出去。外面没什么人,一时没看到洗手间的标志,她茫然地随便朝一个方向走了一会儿,迎面来了一名服务员,笑脸相迎地问:“小姐,需要帮忙吗?”
她便问道:“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服务员转身示意:“请跟我来。”
颜颜随着服务员走了好一会儿,心里略微有一点奇怪,照理说不应该这么远的,否则我们那个厅的客人岂不是很不方便?
但她也不欲多想,反正已经看见洗手间的标志了,指向一条空旷走廊的深处。
服务员停下脚步,大约还有别的事情要忙:“请一直走过去,就在您的左手边。”
颜颜对她点头致谢,就向前走去了,脚下铺着织有华贵纹饰的地毯,她的高跟鞋踏上去无声无息。
男厕女厕彼此相对,厚重的木门沉沉紧闭,男厕门口光可鉴影的地板上竖着一块牌子,写着“清洁中,我们对给您造成的不便表示歉意”。
幸好女厕门口没有。
颜颜正要走过去推门,忽然身后有人抓住她的手臂猛然一拉。
她大吃一惊,一声尖叫还没出口,就被自己的手生生捂了回去。
眼前这个满脸怒容的人,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林觉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