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回春
作者:百纳川 | 分类:现言 | 字数:11.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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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四章 06
妙手回春
第四章06
三日后, 李春江带着李老爷给他的周旋支票,千方百计地回到了北平。在老家的三日,他几乎被李老爷刀架脖子地, 强迫与那素不相识的新太太同房。后来, 他们同房了, 但没有同床, 他对由这弟弟代替娶进门的女人说:“没有爱的话, 就不行。”太太问他什么是爱,他只在心里,认真地描绘了一遍竹文青的身形容貌, 没有作答。他想,若这辈子与竹文青陌路, 这时候, 他也许就会跟这不认识的女人, 稀里糊涂里成为正式夫妻,就像当初在伦敦, 和那许多的舞女过夜一样,全是性,没有爱。
一回到北平,李春江不及与竹文青见上一面,就补上了那些人的款子, 还要辞退阿瑞。
阿瑞跪在地上央求, 抹着泪:“我说李老板呀, 您可不能辞我!我蒙了您不假, 可我跟大少爷, 那小时候儿拜过把子,这准错不了的呀!不信, 您问问他去!况且,我妈也在竹家,咱们都是一家子,这您都知道的,您跟大少爷不是也……”看李春江狠狠瞪来一眼,他便故意挺起胸膛,“我知道这个不好听,可这是事实,您这么重义气的人,敢不认么?”看李春江垂下眼皮不语,他又笑道,“这就是了!咱都是一家子,看在大少爷的面儿上,还求您给我这条活路?我保证,下次再不敢买股票了!”
……看在文青的份上……李春江想着,点点头,留下了阿瑞。
经那次事件,阿瑞的行为收敛了许多,也没找过竹文青的麻烦,一心一意地追求文君。竹文青背地里警告阿瑞,叫他不要总去纠缠文君,阿瑞却用竹文青与李春江的事做把柄,要挟竹文青,说叫他想想清楚。
一时间,竹文青也没了主意,只好去劝文君,叫她别再跟阿瑞走得太近,但文君也不肯听。因与李春江的事没有成,她心里还很不痛快,不冷不热地跟竹文青说:“哥,想不到,你也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偏要跟阿瑞厮混在一起。急得竹文青几乎拆穿阿瑞的假面具,但心上闪过周妈的影儿,他只好咬一咬牙,强忍住。
七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阿瑞用半年来攒下的工钱,买了聘礼来向竹家提亲——他预备娶文君。这不但叫竹家上上下下,统统吃一惊,更让周妈错愕不已。
“我说你个混小子!”周妈当着众人的面,拎着阿瑞一只耳朵,骂道,“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啦?怎么也不瞧瞧你自个儿那熊样儿?也配三姐么?”然而内心,她是很喜欢这桩亲事能够做成的。
“妈!妈!您放手!”阿瑞裂着嘴,周妈果然松了手。
阿瑞扑倒竹太太跟前,把一摞礼盒往身边一搁:“太太!”他叩头道,“虽然我是这附德性,可我对文君是真心的呀!再加上我妈跟这儿的这层关系,再怎么也说得过去了吧?”
“呸!扯上你老娘干什么!”周妈在一旁领着文红,笑着骂。竹太太朝她摆摆手,与阿瑞笑道:“可是说呢!人都说,女大不中留,虽然我是个当妈的,可眼下早都民国好些年了,若再包办婚姻,横竖说不过去,不如听听文君的意思?她要同意呢,我不拦着,要是不呢,那谁也没戏!”竹太太知阿瑞是战场上立过功的“英雄”,可瞅他一幅弱不禁风的瘦模样,难免有些不乐意。她转去问一脸惊羞的文君:“文君呀,你是乐意,还是不乐意?”见文君红了脸,迟迟不语,忙道,“人家李先生那边儿,可还没有结果呢,你要想想清楚!”她的言外意是叫文君选择李春江。
还不待文君答言,文英就没心没肺地插了嘴:“妈!人家李大哥,原来早有媳妇儿啦,还提他干什么?”她替文君打不平。
“怎么,有太太?”竹太太与文英惊道,“你怎么知道?”文英一指角落处立着的,早就浑身不自在的竹文青:“是哥说的,上回,我们看见李大哥跟个女的,坐车打这儿经过,听哥说,那女的是李太太。”
竹太太望向大儿子,连阿瑞也得意地瞅过去。
面对众人投来的视线,原就忐忑的竹文青,越发怔怔地无措。
那次,李春江从老家回来,对竹文青说起与新太太“同房”的经历,竹文青怅惘了许久。他忽然明白过来,他跟李春江的这种关系,不但毁了自己和李春江的一生,更葬送了李家一家子、那“李太太”、还有自己的家,特别是他一向珍视的妹妹。他真后悔,后悔当初没把文君说给李春江。这会子,见阿瑞来提亲,更让他心如刀绞,自愧不已。他面对众人沉默着,好一会儿,才低低道:“他、他是有了太太……是他爸爸在老家,私自替他娶的,不怨……不怨他……”说这话时,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能恶劣到这种地步。他直觉得,其实,自己该与阿瑞是一样的人。
竹太太听罢,如同被泼一盆冰水,半晌没言语。还是文君,平静地打破了这沉甸甸的气氛:“你们谁也别说了,我、我也喜欢阿瑞的……”
“三、三姐儿?”阿瑞乐得站了起来。周妈也一脸惊喜:“三姐……”
竹太太不知所措地望了望大儿子。竹文青终于站出来:“不、不行!我绝不同意!”
“哥!”文君知他要反对,竟急红了脸,流着泪,当众人嚷道,“都到这会儿了你还要拦我么!”她是在怨竹文青没有说成她与李春江的亲事。
“可、可……”竹文青待要分辨,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听文君道:“我跟文英,中学都毕业了……”
“咱还要考燕大不是?”文英又插话。孙掌柜也跟着应和。文君却摇摇头,已泪流满面:“那都是你们的主意。”她叹息道,“我想清楚了,往后,我自个儿的事儿,我自个儿做主!你们……”她用手指挨个儿点着屋里的每一个人,终于停在竹文青身上,“你们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
竹文青万万想不到,这平日里最叫他省心的妹妹,原来骨子里竟如此执拗。他急道:“你听哥一句!文君,阿瑞他……”就在这会儿,忽听前面铺子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众人纷纷一惊,赶来一看,见几个地痞正拿着家伙,在铺子里乱砸东西。
先前闭紧的铺板、铺门,全给砸碎了。门闩、铜锁,横在地上,抽屉也全翻了出来,撒了一地的药材。
“你们都是什么人!”竹文青上去阻拦,根本不堪一击。
孙掌柜过去帮忙,也给那些人臭揍一顿。
文英见状,待要冲上去理论,竹太太拽住她:“祖宗!你个女孩儿家就别过去凑热闹啦!”她只身挡着家里的女眷和小儿子,不叫他们过去,文英却还跳着脚骂。
缩在一旁的阿瑞,见情形不好,转身就要逃,偏给周妈屁股踹上一脚:“你个没出息的,怎么不拿出当年在兵营里的气魄来!?”阿瑞自知躲不过去,只得整一整衣服,蔫嗒嗒走出来,对那地痞乐着作个揖,笑道:“各位老爷,咱有话好好儿说,有理好好儿讲,犯不着动手不是?”
一个男人扯着抽屉,打量他笑道:“商量什么?咱爷们儿也是受人之托,迫不得已,你们都见谅了?”竟对着竹家人一拱手,“若各位不来阻挠,咱爷们儿保证,决不伤人!”
“无缘无故砸人铺子,还敢说不伤人!”竹文青瞪着男人。男人也嬉笑着打量他:“呦!你们家是大夫,甭说是个半死不活了,就是死人,也能妙手回春不是?”男人哈哈大笑,竹文青啐他一口。
孙掌柜见状,赶紧拉着竹文青退下。
男人招呼着那些人,又要去外面砸招牌。
一方面,阿瑞怕周妈知道他先前的话是假的,另一方面也想在竹家人,特别是在文君面前显摆一把,便扑过去,抱住那男人的腿:“我说爷们儿!砸都砸了,这招牌怎么也得留下吧?”
“呸!”男人踹开阿瑞,“老子砸的就他妈这招牌!”
因文君的事而烦恼不已,这会儿又撞见这一幕,竹文青也不顾孙掌柜阻拦,一个人冲回后宅,取来菜刀直冲去街上,对着那些人大喊:“你们谁要是再动手,别怪我不客气!”这倒真给那些人唬住了,连途径的路人也是一吓。
“东、东家,您可别犯糊涂!”孙掌柜躲在文英身后,瞅得揪心。就在这会儿,街对面的西医诊所,出来了两个人。走在前头的,是个身着长袍马褂、留山羊胡,手执文明杖的老头儿,后面跟着李春江。
那些闹事的一见两人,忙围过去,一指变得乱七八糟的素心堂:“老爷子,您瞅瞅,这就得了吧?”又一指举菜刀的竹文青,“再闹下去,怕真要出人命啦!”老头子点点头,缓缓朝竹文青摇晃过来。李春江后面跟着,见了这满地狼藉,和一脸盛怒的心上人,一句话也不敢讲。
“听说,当初俺儿子叫你关门,你还不肯?”老头子高抬下巴,得意地瞅着竹文青,袖子里甩出一张支票,“这么着吧,这儿俺买下,抱陪你损失,赶紧搬走!”
竹文青诧异地看看老头儿,不待说话,就听李春江道:“爹,您怎么什么事都操心?”李春江忧虑地瞥了竹文青一眼。竹文青恍悟,这嚣张的老头子,原来是李春江的亲爹。
竹文青恨恨衔了李春江一眼,不知是不是天热的关系,他满面通红,脸上还挂着汗。他忽然咬紧嘴唇,举刀朝便李春江砍来,幸给李春江抓住腕子:“文青!”
“怎么,你跟这小子认得?”李老爷一惊。李春江瞅着眼里含泪的竹文青,拧紧了眉,点一点头:“认得,我们……我们是朋友!”
“朋友?朋友他拿刀砍你!”李老爷把手里的棍子戳得咄咄响。
李春江环视躲角落的竹家人,心上很不是滋味,用道歉的口气,说:“您、您平白地砸了人家的铺子,毁了我们的......我们的情分……任谁都要生气……”
“我这也是为着你!这对面儿就是个中药铺,往后可怎么开买卖!”
李春江终于盯上自己的亲爹,鼓足勇气,却很淡定地:“爹,天下事儿,不是有钱就都行得通的。甭管什么医,都要以救人为本,为了钱就这样儿,咱未免不配医德二字……”
竹文青听到这一番话,垂下手臂,很无力地松了刀,默默流下两行泪水。
这泪水,看在李春江眼里,生生地,斯扯着他的心,叫他欲罢不能,他却还要在这最糟糕的场合,生生地,忍耐着。此际,他倒真希望,竹文青能给他两刀,好让他结束这,欲说还休的,苦恼,与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