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经年
作者:灵力不足 | 分类:现言 | 字数:2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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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番外4
四中开学的第一天, 校门口人来人往,街道两旁也都停满了车。厉封孤身一人背着为数不多的一些生活用品,辗转在学生宿舍之间, 才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那一幢。
远远看着很陈旧, 水渍泛滥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里长年没有过光照。他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 疲惫地朝着宿舍口的那道小门走去。
昨晚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想了很多事。最后索性爬起来做了点手工, 口袋里只有两百块,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父亲那边的亲戚在前几天来看过他,象征性地塞了他五百块钱, 他腼腆不敢收,他们也没有再给。倒是留下的一床棉被让厉封高兴了很久。
慢吞吞地走进最边上的那间八人寝室, 原本以为会听到热闹的声音, 结果里面只坐着一个人。
厉封结结巴巴地看着正在打电话的岳铭章, 他紧紧皱着眉,似乎也对这间简陋的寝室有很大不满。厉封紧张地脖子都粗了一圈。岳铭章感到有人进来, 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发现是厉封也没有露出太意外的表情。
走进去才发现,他是运气是真的很不好,明明很怕冷,床位却在门口。岳铭章眼角盯着垂头丧气的厉封看了一会儿, 突然站起来走了出去, 隐约听见他说什么算了, 不用换了之类的, 厉封也没有在意。
很快地整理好了床铺, 厉封规矩地坐了会儿,偷偷看了一眼岳铭章刚才坐过的地方, 高兴地发现那并不是他的床铺,只是那里最干净,他才坐了会儿,那?
厉封的眼睛转了转,突然用劲站了起来,吃惊地发现岳铭章的床铺就在自己的边上,位置比他要好得多,靠着窗。随后他又失落地耷拉下了肩膀,这么差的条件,岳铭章不会住的。
结果也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一直到进教室,他都没有发现岳铭章有回来的迹象,床铺也空空如也,没人来收拾。他失望地叹了口气。
班主任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了很久,岳铭章正坐在角落的位置里和安臻说着话,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来,厉封连忙躲开。
此时的安臻也看到了厉封,班里的初中同学就这么多,安臻极自然地提到厉封,说:“看来厉封又是我们的同学啊。”
见岳铭章没理会他,还推了他一把,岳铭章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安臻耸耸肩,又无奈地说:“四中太老了,住宿条件不太好,我家里人让我走读,你呢?”
岳铭章的回答让他吃了一惊,他是知道他的洁癖的,家境富裕出生良好的,没几个不是这样,岳铭章只是更严重一点而已。
“已经安排人去收拾了。”
安臻不可思议的盯着他猛看,“你确定要住下来?”
岳铭章:“啰嗦。”
安臻哼哼笑起来,下巴往厉封那儿一抬,“他呢?”
岳铭章脸色难看,“我怎么知道。”扫了厉封一眼,厉封受一惊的兔子似的缩了起来,有些窝囊地让人心疼。于是岳铭章的脸色更难看了,安臻迟钝地发现后,也不敢再闹他。老师安排座位,他竟然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和一个陌生的高个子去坐了教室的最后一排,简直让他气闷。
厉封个子矮,脸色苍白无血,空空荡荡的衣服里好像除了骨头什么也没有,他又阴沉,不爱说话,老师也没在意,竟然就把他分在了倒数第二排,只是离岳铭章很远。
被推了推,同桌疑惑地看向岳铭章。岳铭章皱着眉,指了指门边的座位,说:“跟我坐那儿去。”
同桌傻了眼,但碍于岳铭章的过于强势,点点头,高大的身体站了起来,屁颠颠地跟在岳铭章的后面。
紧张的厉封很快发现了身后的骚动,也听到了岳铭章的声音。
原本坐在厉封身后的那双男生也爽快,有谁会傻着放窗户边不坐来门边受罪,两方很快就换了位置。远远看着的安臻微微皱眉,想,岳铭章是不是被刺激傻了,又一想,他成绩那么好,肯定不会害怕被老师盯。
身后乱糟糟了一会儿,又陷入了寂静,厉封小心翼翼地偏头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岳铭章的一双幽深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飞快地转回头,身子缩得很小。
晚自习结束后,厉封跟着大部队回宿舍,一路上听到不少抱怨,暗暗摇了摇头。
寝室里的其他几个人也都到了,正面面相觑地站着,应该是有人整理过了,地面都像被洗过,再看卫生间里被放了很多高档的消毒用品,原本发黄的尿池也像换了一个似的。这么一整一改,受益最大的就是厉封,门里进来往左就是卫生间,离他的床很近。
岳铭章随后也到了,他淡淡地说:“卫生间里有免费的洁厕剂,轮到谁值日就用它。宿舍条件差,大家相互配合一下。”
岳铭章从初中起就远近闻名,几个大大咧咧的男生听了,都附和,又随口抱怨了几句学校的扣门。岳铭章只是笑了笑,好像不经意地看了厉封一眼。
厉封正盯着岳铭章的床铺发呆,所以没有发现。
熄了灯后,厉封僵硬地躺在床上,虽然还有几个男生在切切私语,但是离他最近的岳铭章那儿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好像寝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
岳铭章铁青着脸憋住呼吸,上铺脱在一边的臭鞋差点让他上路。隐隐开始后悔,四中和他的初中学校都在一条线上,不管是公交车也好,还是其他的,都能直达香泉湖,两上是茂密的原始植被,风景可好得很啊!他住进来简直就是活受罪。
偏偏厉封还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难道睡着了。岳铭章迁怒地想,如果不是看到你,我才不住校。厉封听到岳铭章越来越急促的喘气声,没错,一直不肯呼吸,他有点缺氧,心里一紧,犹豫地悄声问:“你怎么了?”
岳铭章咬牙切齿地嘀咕了一声,“臭死了。”
厉封脸一红,他小时候跟他爸一起住在垃圾场附近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日夜熏陶头发丝里都是臭味,班上的同学,还有老师,都阴阳怪气地说过他,他那时候还在上小学不懂事,回家哇哇大哭,再加上他身上总是被毒虫咬,他爸才买了后来的这间房子。
岳铭章无心的一句话,勾起他从前那些不太好的回忆,于是就安静了半晌,岳铭章觉得气闷,咬牙:“你说点什么。”
开始犯困的厉封揉了揉眼睛,含糊地反问:“说什么?”要打起精神似的挺了挺身子,夏天盖得不多,露出两条雪白的腿,岳铭章往上一瞥,不太自然地嗯了一声,“你睡吧。”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运动会来了。
相处了好几个月,对班上人的性格也多多少少有了新的认识。报名到最后,体育委员软磨硬泡地缠着厉封,终于还是把他的名字写在三千米长跑下面。
厉封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的,只想着到时候意思意思跑两圈。但是,走前人高马大的体育委员半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你可不要偷懒哦,要跑完知道吗?”厉封手脚发凉焦急地喊住他,“不行!我跑不了,我,身体不好。”
体育委员沉下脸,“厉封,你也太不会为班级着想了,每个人都报了,你一个也不上?那其他人怎么说?不就是跑三千米吗,我没跑过故意为难你不成?你慢点跑,就这样,啰里八嗦不像个男人。”
厉封眼眶发酸。
眼前越来越模糊,呼吸越来越困难,厉封再也支撑不住,砰得一声重响倒了下去。
他是在跑到主席台前突然晕过去的,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血!”正在观看学生比赛的校长马上跑了下来,差点被一个人撞倒,那不是一直在主持的岳铭章吗?只见他风一样冲了过去,推开七手八脚把那昏倒的学生缠住的人,那学生的脸终于露出来了,下巴上红洇洇的都是血。
马上有人来维持秩序,岳铭章把西装一脱,就穿着一件白衬衫,失魂落魄抱起他就住校医那儿冲,等他到那儿,白衬衫上斑斑点点都是血。
校医紧急处理后,又从里间焦急地走出来,飞快地说:“恐怕是严重的胃出血,得送到医院去,我这里设备不够只做了简单的急救。”又辗转到医院,到了下午六点多钟,厉封幽幽地醒来,第一眼看到了学校的校长,马上挣扎着要爬起来。
校长神情古怪地看着他看了好久,半晌用最和蔼的声音说:“你安心养病,你的老师们都处理好了,别担心,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你的身体养好。”又说了,除了保险,学校里还会额外支付百分之二十的营养费,考虑到他的家庭状况不允许他长期住院,还提出把校医室的一张床给你使用一个月,又谆谆地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下次不能再这么鲁莽云云。
厉封身体虚弱没支撑多久,就又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看见了头顶的树冠在晃动,接着又看到学校熟悉的围墙,也在晃。最后发现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着,直觉地想勾起嘴角朝他笑,他低下头。
陷入黑暗前唇上微微一暖。
醒来时,不知何夕,窗外明晃晃的太阳。门缝里看到,校医室里斯文的男医生正在给一名女生开止痛的药。身上盖着半厚的被子,刚要起身,手腕上一疼,还挂着针。
处理完外面的事走进来的校医,看了看他,说:“醒了?怎么样,好点没有?”
不等厉封回答,又喋喋不休地说:“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就一身的毛病,啧啧,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你怎么这么老实,被班上人欺负了?你就任他们欺负,白长了一张聪明相。就你这小破身子,还三千米,三百米都够你喝一壶的,好在高考不考体育。叔叔已经把报告打上去了,你以后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决定参不参加体育运动,你只适合慢走、短时间的慢跑,记住了吗?”
走到门口的校医又回过头来,促狭地坏笑,“还忘了告诉你件事,你被人亲了,是个~~很帅的男孩哦。”说完大笑三声。
留下惊愕的厉封自己,仿佛听到的不是被人亲了,而是被人杀了。没过多久,就有人给了他答案,来看热闹的陌生同学叽叽喳喳,间或冷言冷语地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原来不是他被亲了,而是他亲了别人,这个别人不是谁,是岳铭章。
当时的意识虽然昏沉,但厉封知道不可能是他主动的。再看这一张张冷嘲热讽的脸,他又不确定了,他们个个说自己亲眼所见。其实这也怪不了他们,角度问题。柿子总是挑软的捏,他们可不敢当面去问岳铭章。
岳铭章一直淡淡地,没过多久,更是直接回了家,连面都不露,厉封是“那个”的说法一时甚嚣尘上,等岳铭章回来时,已经传得不堪入耳,他冷冷地吐了一句,人!工!呼!吸!很有一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就这样,高一很快要结束了,岳铭章找到班主任,淡淡地说:“奖学金我不需要,把我的那份给厉封好了,他这次不是进了年级前一百名吗。”
班主任惊讶地问:“那怎么行,怎么能把你的荣誉给其他人。”
岳铭章不耐烦地说:“我不需要。我知道他拿不到,您把我的那份给他就是了,没人会说什么,您别告诉他。”
班主任拿捏着想了会儿,点点头表示可以,岳铭章松了一口气,道谢后离开。
他走后,安臻从角落里走出来,他正好看见那一幕,紧紧皱了皱眉,推门进去,试探地问道:“老师,刚刚岳铭章找您有什么事吗?”
班主任撇了撇嘴,完完整整地告诉给安臻听。安臻听完僵硬地笑了笑,喃喃自语地安慰自己说:“他是好心吧。”
班主任表示他也是这么想的,正好一脸无知的厉封进来补交数学作业,看到安臻也在,师生两人齐齐诧异地盯着他看,就红起脸腼腆地笑了笑。安臻瞪着他漂亮干净的脸,后知后觉地想到,有好几次被他忽略的,课间岳铭章坐在厉封同桌座位上费心费力给厉封补课的画面,和他说话,回到座位敲他背,递纸条,随便地把宽大的外套脱下盖住整个他。
冷漠的岳铭章,温柔的岳铭章。
过了一个暑假,厉封他们就高二了。安臻终于如愿地当了岳铭章的同桌,时间一长,越来越诡异地发现岳铭章时常盯着厉封的背影发呆,还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瞄到了就要看好长时间,神情焦躁一副荷尔蒙过剩的样子。一次期中考试,更是在半途中直接盯着排头的厉封盯到了作文也忘了写,他实在不想承认,那暗恋的眼神是属于一切都事不关己的岳铭章的。
越来越神经质的安臻暗暗嘲笑自己多心了,怎么可能吗,那可是岳铭章。
可现实却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当岳铭章的桌子被从别班来玩的男生撞翻时,安臻正上完厕所从后门进教室,看见那片狼藉,立即沉下脸喝:“你们搞什么!”
他们嘻笑着蹲下去把桌子扶起来,抽屉掀开,哗啦啦又掉出来很多书,想到岳铭章那个洁癖狂,安臻的眉头凸凸跳,死了脸无力:“你们!”
“咦,哈哈哈哈,我的天,这是什么?厉封又是谁?”突然有一个男生拿到一张硬硬的证件样的本子,打开看到个龙飞凤舞的名字,又看到张极清秀漂亮的脸,男女莫测,隐约也意识到那是什么了,疯狂大笑起来,“你们快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有人。”
安臻劈手夺过,丢过去一个白眼,“快拿开你的狗爪,别乱动。趁他还没回来,快整理干净,一帮鸡飞狗跳的混蛋!”浑然不觉地打开岳铭章某不知名证件,“啪”安臻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血色退尽白着脸看了看周围,抖着还湿着的手匆匆把那本见了鬼的东西藏了起来。
“唉,安臻你去哪?”
正匆匆跑出教室的安臻胡乱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跑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心里发慌地打开贴着两张学生照的小本子,嘴角忍不住地抽搐起来,“什么鬼东西!”忍不住尖叫起来。
岳铭章回到教室时,他的座位已经被还原成本来的样子,他随意地打开抽屉拿出一本书又合上,突然皱了皱眉,重新打开,闷哼一声。不甘心地摸了摸,随即目光沉沉地盯到前面的厉封,看来又得去骗一张。
安臻进来就看到他那副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重重地坐下。
岳铭章不轻不重地扫了他一眼,安臻心烦意乱,真想扯着岳铭章的脖子吼,“你是开玩笑的吧?”
“怎么?”岳铭章狐疑地问。
安臻脸色难看地别过头,又忍不住恶声恶气地嘲讽,“你总盯着厉封看,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闻言,岳铭章坐直身体,一丝挣扎都没有,肯定地说:“你拿的。”
安臻脸憋得通红见血,咬牙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谁知岳铭章理都懒得理他,朝他伸出一只手,“还给我。”
安臻气极反笑,犹豫挣扎了一会儿,一口咬定,“干什么?我身上什么你的东西都没有。”
厉封被身后的争执吵醒,撑着膝盖直起身,脸上都是可爱的红印子,岳铭章无可救药地盯着他看起来,安臻死气沉沉地翻白眼。
厉封的脸慢慢红起来,他知道岳铭章在看他!坐一起这么长时间,安臻才震惊地回过味来。
岳铭章盯着他看得久了,自己的脸也面无表情地红起来。
那一年会藏着结婚证的岳铭章,在厉封面前,真的再没有剩下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