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过, 在乡下的日子就变得有些无聊了。

魏景荣一家子要去几个亲戚拜年，蒋顺安作为外人，跟着他们一起去着实尴尬。

没有认识的人, 也没有说得上话的对象, 而且大部分人说的还是方言, 听也听不懂, 只能愣愣的跟着他们一家, 特不自在。

反倒是那些亲戚对这个外人的到来充满了兴趣，拉着蒋顺安问东问西，好几次都是魏景荣帮忙解的围。

最后, 实在没办法，蒋顺安选择一个人待在家里, 无聊的对着电脑发呆。

现在, 他宁愿一个人待会儿, 一个人静静，尤其……是在那餐年夜饭之后。

“嗡嗡嗡……”

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打开屏幕, 是舒慕蕊发来的消息，就一个表情。

一个生病发瘟，病入膏肓的表情。

蒋顺安已经是愁眉不展了，可看着屏幕却无力的笑笑，打字问道：“怎么了？”

“在相亲呢, ”光凭这几个字, 就能感觉到舒慕蕊的无限活力, “这几天已经是第五个了。”

“哟, 可以嘛。”蒋顺安回。

“可以个屁啊, ”舒慕蕊发了个崩溃的表情，“真的受不了了, 跑断了腿，看花了眼，回家还要听两位董事长唠叨，我都快被逼疯了。”

“渍渍渍，”蒋顺安回了个带墨镜的表情，“那你就赶紧挑一个呗，好歹也有五个了，都没对上眼的？”

“没有，”舒慕蕊秒回，“一个都没有。他们的情况跟我也差不多，清一色是被家里逼过来的，你不情我不愿，能对上眼也怪。”

蒋顺安端着手机，这边还没看完，那边舒慕蕊的信息就跟导弹似的连番轰炸。

“我跟你说啊，今天我刚见完一个极品。”

“还没坐下就给我摆脸色，全程冷嘲热讽瞎逼逼，不知道是小时候被家里打得少，还是出门前脑子被烟花给炸了。”

“要不是看在他妈妈陪他来的份上，我早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蛇蝎心肠，最毒妇人心了。”

“你这也有点过了吧，”蒋顺安说，“相个亲而已，犯不着说得这么吓人吧。”

“我就是气不过嘛，”舒慕蕊连发了几个火冒三丈的表情，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委屈难过的表情，“辛辛苦苦忙了一整年，难得的一个假期，全给毁了。”

蒋顺安看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真希望家里能别催了，我自己的事就不能让我自己来处理嘛。”舒慕蕊发了个认真脸。

“理解，摸摸头，”蒋顺安笑笑，问，“不过，我也挺好奇的，你说你这么多年了都没怎么正经谈过恋爱，按照道理追求你的人也不少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非要找到个白马王子，还有必须一见钟情？怎么说你也该有个大致方向吧？”

“……我也不知道。”

发完这几个字后，舒慕蕊没了动静。

对话框上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只是半天也没发过来一个字。

蒋顺安放下了手机，看着空荡荡的电脑屏幕。

这是魏景荣房间里的台式机，明明是好几年前的配置了，可外观却是崭新的，里面什么都没有，桌面上就零星几个的软件图标，还有自带的草原蓝天壁纸。

蒋顺安叹了口气，打开网页翻了翻，然后鬼使神差的登上了自己的空间。

徐然的空间。

空间还是跟原来一样，什么都没变。

动态里，最后一条更新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自己发的一个笑脸加爱心。

评论区里，第一条评论也是两个表情，一枚香吻和一个拥抱。

第二条评论同样是两个表情，一把烈火和一个呕吐。

蒋顺安笑笑，没再往下翻，而是点开了相册。

看到照片的时候，蒋顺安愣了愣，缓了会儿才意识到照片上的人是自己，只是太陌生了。

陌生的就像从来没见过一样。

握着鼠标，滚动滚轮，点开照片，一张张看着。

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然后毕业，实习，转正，升职……

十几年的光阴浓缩在眼前，有种沧海桑田的既视感。

对他，对舒慕蕊，还有……时磊。

那时的单纯，青涩，还有懵懂的美好如今已消失不见，剩下的就只有每天的奔波劳碌和偶尔的忙里偷闲。

蒋顺安斜靠着桌子，撑着脑袋，懒懒的晒着冬日的阳光。

照片不算多，点到最后一张的时候，还有点舍不得关掉。

怀念，无尽的怀念，然后……一笑置之。

关掉网页，手机忽然又传来了震动。

“顺安，不，让我叫你一次徐然吧……”

手机的屏幕装不下这长长一大段的信息，蒋顺安滑动着指尖，逐字逐句的过目难忘。

“徐然，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工作也好，感情也好，或者其他的什么，看着忙忙碌碌的，其实心里一直空落落的。早几年前，我可能还知道我想要什么，可现在我不记得了。直到刚才，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想到去翻以前的照片，以前跟你一起上课，一起逛街，一起犯傻，还有我欺负你，打你骂你的时候……我忽然想回到那个时候，回到你认识时磊之前。可我知道就算回去了，一切也还是会像原来一样，什么都不会改变。你还是会……走在你自己的那条路上，不管有没有时磊的存在。”

“我想，我对感情，或者说对另一半的选择早已有了自己的标准。这个标准是什么，我说不出来，但却深深的刻在我的心里，也许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正经谈恋爱的原因的吧。”

看到最后，忽然又蹦出了一句话。

“你还记得……我大学失恋时，你跟我开玩笑说过的话吗？”

“记得，”蒋顺安慢慢打着字，“我说如果你没人要了，我会养你。”

“你还真记得。”舒慕蕊说。

“当然。”蒋顺安回，“可惜，我还没养你，反倒让你养了几个月。”

“呵呵，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舒慕蕊发了个偷笑的表情，良久之后，才有了下一句话，“欺负了你这么多年，我都有些腻了，什么时候能换个人欺负欺负就好了。”

“有的，面包会有的，让你欺负的人也会有的。”

“去去去，你这话说的特不走心你知道吗？”舒慕蕊发了个愤怒的表情，“感情你现在是有人疼有人宠了，跟我说话就这么敷衍了是吧？”

“娘娘，我可走心了，你看。”

蒋顺安在手机里翻了翻，找了张拟人小心脏笑着一直往前蹦的动图发了过去。

半分钟后，舒慕蕊回了他一连串省略号，外加一个极度鄙视的表情。

“你这图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搜来的？”

“我自己做的，唯一正版，怎么样。”

蒋顺安小嘚瑟了一下。

“渍，你真无聊，”舒慕蕊回，“这图你还是发给你亲爱的魏总看吧，别随便发出来，容易受到不明组织的审判，知道吗？”

“是，谨遵娘娘教诲。”

“贫，”舒慕蕊发了个白眼过去，问，“对了，你家魏总呢？怎么放一个人跟我在这聊天？”

“他……”

蒋顺安打完了这个字，停顿了几秒，继续写到：“他去走亲戚了。”

“不对，有问题。”

舒慕蕊连问了好几个‘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他打了你’，然后又是一连串的各种情况假设，脑洞大的惊人，蒋顺安连插句嘴的余地都没有。

最后她也不问了，直接发来了视频邀请。

蒋顺安颇为无语的叹了口气，接受了邀请。

“靠！”舒慕蕊大骂，“这么久才接！快说！出什么事？！他打你了？快给我看看！妈的！翻天了！你等着，我这就买票过去，看我不手撕了他！”

“冷静点，别把人店员给吓到了”，蒋顺安看着视频那头风风火火的舒慕蕊，笑了半天才说，“他真的走亲戚去了，不信你看。”

蒋顺安拿着手机对着自己照了一圈，然后对着房间又照了一圈：“家里就我一个，没有动手，也没有吵架，更不需要一个能手撕男人的皇后娘娘，OK？”

舒慕蕊在镜头那边审问确认了十分钟左右还是不信，两只眼睛像雷达扫描一样：“不对，有古怪，我的直觉绝对不会错。快说，担心从严，抗拒更严！”

辩解了半天，舒慕蕊依旧死拽着不放，没办法，蒋顺安低头叹了口气：“我觉得，他爸妈已经知道我和景荣……”

蒋顺安挠挠头，再看着手机的时候，舒慕蕊那边一点动作都没有，好像时间停止了一样。

靠，不会卡了吧？

蒋顺安点了点屏幕，没有反应。

靠！什么时候不卡，偏偏这个时候卡。

“说话就说话，你瞎戳什么屏幕啊！”

舒慕蕊一声暴怒，震得蒋顺安差点摔了手机：“靠，没卡啊，我以为你掉线了。”

“去，少跟我扯别的，继续说，”舒慕蕊催到，“他们知道了，然后呢，然后怎么了？”

“然后，没有然后啊。”

画面又静止了，不过这次蒋顺安学乖了，他也没动，直到那头开口。

“这就完了？他爸妈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是没反应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蒋顺安简单的把这两天的事跟舒慕蕊说了，舒慕蕊听得是挺认真的，认真得他总觉得断线了。

“事情的大概就是这样了。”

视频那头，舒慕蕊终于动了，拿着雪白的瓷杯喝了口咖啡：“这样啊。”

“哎，我现在看到他爸妈，心脏就狂跳，头皮也发麻，说话都有点不利索，再这么下去怕是他们没发现都会发现了。”

“那你就直接跟他们说呗。”

“说什么？”

“说我跟儿子在谈恋爱，处得好的话，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蒋顺安当场凌乱了，抱着手机就差没哭出来。

“大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怎么了，大惊小怪？”舒慕蕊镇定自若的喝着咖啡，“一句话的事，很难吗？”

“……”

说话当然不难，难的是说出来之后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对自己而言，最坏的无非是被他爸妈赶走，然后被要求永远不能见魏景荣。

可对魏景荣而言呢？

他不敢想，更不敢去想，就像他不让魏景荣去说一样。

他害怕，打从心底里恐惧、抗拒这件事，然而……

“慕蕊，你有没有别的办法？”

舒慕蕊直勾勾的看着他：“你说呢？”

“……没有。”

要真有别的办法，自己还用的着发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