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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归途

作者:明灼 | 分类:现言 | 字数:38.4万

98.番外_陆祁

书名:万里归途 作者:明灼 字数:3957 更新时间:2024-09-18 12:58:13

陆祁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体现在很多方面, 比如他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比如他的所有食物都必须达到一种完美比例的营养均衡,比如他哪怕是生个小病都能把全家吓得夜不能眠。

再比如,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头疼病发作一次, 一发作就发作到医院去, 没有小半个月别想出来。

后来, 他稍微长大一点之后, 知道也是有人没有爸爸妈妈的,也是有人要求营养均衡的,也是有人一生病全家不宁的, 可是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头疼起来却查不出原因的。

七岁那年,他在春夏之交再一次发病。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后, 他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爷爷的手问:“为什么我会有这种病, 再也没有别人和我生同样的病了吗?”

直到后来的几十年, 陆祁仍旧清晰地记得那个午后,枪林弹雨中走过也没怕过什么的陆老将军被一个七岁孩子问得哑口无言时的窘迫。

得不到答案, 陆祁索性就不再问了。

从他记事开始,医生给他的建议就是尽量降低情绪起伏,大喜大悲或者重大的精神刺激都要能避则避。每当医生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他都毫无压力的应承下来,反倒是他爷爷和叔叔们几乎每次都露出一脸既无奈又心疼的表情。

那时候陆祁一直不能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 直到有一次他姑姑搂着他一边掉眼泪一边说:“我们家小祁怎么这么可怜啊!他才这么小, 就要拘束着他既不能哭也不能笑吗?”

陆祁被她哭得烦了, 忍不住皱着眉头反驳:“我不笑是因为没什么好笑的。”

陆凤美的哭声一顿, 她看着这个个子只到她腰的大侄子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竟然被吓的倒退了半步。

从那之后,陆凤美就和陆祁不亲近了。

陆祁对此有所感觉, 但他并不把这当做一件需要烦恼的事情。

他在长大,哪怕是挥之不去的死亡阴影也不能阻拦他疯狂的吸收养分。他永远是同龄人中最出色的那个,学习好,体育好,家世好,不熟悉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是个常年被病魔骚扰的人。陆家人为他骄傲的同时,担忧也越来越浓。

这种担忧在陆祁交了女朋友后上升到了顶峰。那段时间陆家简直风声鹤唳,每个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陆祁身上,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大家心惊胆战——他们既希望陆祁能像普通男孩一样恋爱结婚生子,又怕爱情这种冷时如坚冰,热时如烈火的东西会把他刺激的发病。

可惜还不等他们担心出个什么结果,陆祁就光速结束了这段恋情。

陆家人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最后把脾气最好的三叔陆承平给推出来了。陆承平在分手第三天的晚饭上顶不住全家人的眼神暗示,终于问出口:“小祁,你和你那小女朋友分手了?”

陆祁愣了一下,用一种稀松平常的口气说:“是啊。”

陆承平:“为什么呀?”

陆祁想也没想就回答说:“她太爱哭了。”

陆承平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么一个理由,下意识地脱口问:“那当初你俩为什么在一起?”

“因为她挺漂亮的,”陆祁放下筷子,表情依旧平淡,“我吃完了。”

他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一桌大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件事不过是陆祁成长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风过了无痕,连点小水花都没翻出来。他平平顺顺的过完了初中,高中,大学,男孩子普遍有过的中二病叛逆期在他身上都没有出现过——他把他所有激烈的、桀骜的、执拗的、偏激的情绪都用在了和死神抗衡之上。

在这期间,他的女朋友流水一样的换,接手家里在商场上的资源后更是赶了一把时髦,连男朋友也交了不少。这其中不乏出色的男男女女,可没有一个能在陆大少爷那熬得过保鲜期。张希瑞曾经戏言称,陆祁谈恋爱就像玩股票,入手的时候再怎么看好,卖出的时候也不会留恋半分。

邱楠也曾问过他,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一个接一个的谈?

陆祁对此的回答很是高冷,他说:“因为他们都不够好。”

——因为每次一敲开他们光鲜亮丽的外表,他看到的要么是脆弱的玉石,要么是零碎的瓦砾。无论是哪种他都不想要,他想要的是百炼而成的坚钢!

只可惜陆祁从年轻俊美的陆大少爷熬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陆老板,他依旧没找到他心里那株顶天立地的钢木。

在这期间,他渐渐查到了被埋葬已久的真相,也隐约察觉了命不久矣的未来。

陆老板的心变得更硬了,身边的伴也好几年出不了一个,可保质期却依旧那么短。

直到那天,他对一张薄薄的个人资料起了兴趣。

那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严钧的大名,他从邓安泽口中听到过他对这位师弟的夸赞,从杜修口中听过他对这位捡到的小朋友的激赏,甚至从爷爷口中听过他传奇的来历。

这些话在他耳边听过也就算了,他从来没想过和他有什么过多的交集——像严钧这种和他周围的人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在挑选恋人方面他一向是敬谢不敏的。

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售后服务太麻烦。

陆祁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天他不是刚刚度过发病的虚弱期,严钧没有在张贤一事上显露出卓绝的能力和手腕,他也没看到那张个人资料上一眼就让人忘不掉的证件照,他是绝对不会去参加那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饭局的。

万幸,他去了。

他见到了他一生最宝贵的珍宝。

他有着陆祁最满意的外表,长相足够漂亮却不柔弱,身材颀长挺拔比例完美,怎么看都风采卓绝,龙章凤姿。更令陆祁欣喜若狂的是他内里那美人皮也包裹不住的强大灵魂。

陆祁就像一个发现绝世珍宝的孩子,怀着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兴奋,一层一层掀开层层包裹的宝箱。每打开一层,他就更能确定这就是他遍寻不到的人!

之后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他们彼此吸引,相知,相恋,相爱,到最后连生死都不能阻隔他们,哪怕是穷途末路他们都要并肩杀出一条血路!

现在,尘埃落定,鲜血和仇恨都成了过去,他终于能毫无顾虑地活着。

陆祁站在视野开阔的总裁办公室,看着这个每天都会涌出无限机遇与挑战的城市,微微一笑。

“咚咚咚。”

他收敛了笑容,扬声说:“进。”

办公室的门应声打开,一个高大伟岸的男人走进来,朗朗一笑如明日中天,“陆祁,你这有烟吗?给我一根,我快憋死了!”

陆祁看着他一挑眉,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烟。他手一顿,目光在烟盒上停留几秒,从里面抽出一根,然后把剩下的丢给了男人。

男人看着他的动作惊了一下,“你不是不抽烟吗?”

陆祁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先给自己的烟点上,再抛给对面的男人,“试一试也没什么不好的。”

男人了然地笑了。

陆祁手里夹着烟,半个身子靠在书架上,微微侧过来的脸上被巨大的落地窗打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圈,衬得他有如神祇般俊美,他郑重其事地盯了男人一会儿,说:“说实话,认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怎么看得上你,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没想到,你还有让我刮目相看的一天。”

旁人不明白此中关节,却瞒不了在其中推波助澜的陆祁——这人当真使得一手绝妙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金蝉脱壳。

那人低低地笑了,“陆总以这一刮目可是了不得,不仅救我一命,还放我一条生路。”

他这话说的古怪,可是陆祁听明白了。

他不甚在意地一笑,“救你一命的是周壑川那两口子——你难得有一回出息,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理不是。至于我那,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说的轻巧,男人却知道其中艰险——不然,他也不会深陷泥沼这么多年,都难以抽身。

“不管怎么说,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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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祁嘴上说要试试,可烟在他指间烧了大半也不见他吸上一口,反倒是对面的男人饿狼一样吞云吐雾半天,现在已经开始点第二根了。

陆祁:“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男人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非常随意地说:“能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当然要夹紧尾巴做人啦。”

“他们都很担心你。”

陆祁没说这个“他们”是谁,但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男人停顿了良久,才慢吞吞地说:“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来,”他张张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个轻松的口气,“最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以后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陆祁同意地点点头。

男人把烟熄灭在烟灰缸里,站起来,“行了,我就是来和你道个谢,还有一大摊子烂事等着我呢,我先走了。记得帮我跟你家那位带个好。”

陆祁点头答应。

“对了,这是我之前整理旧物发现的东西,我留着也没什么意思,就送给你聊表心意了。”他从兜里拿出他一个巴掌大小的薄薄的信封轻轻往桌面上一扣,带了点揶揄地笑了笑,“走了。”

陆祁看着他走出去,和上门,才站直身体走到桌前,相当之顺手地把烟熄灭在烟灰缸里,从桌子上拿起那个纸包,轻轻往外一抖。

一张照片飘飘荡荡地落在他的左手手心。

陆祁一愣,随即眼色渐渐深沉起来,像是藏了一片波涛汹涌的海。

照片上只有一个乌发披肩的少年,那少年侧身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胳膊搭在曲起的长腿上,那细长的指尖在阳光中自然地垂落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宽大的衣领露出脖颈间大片晃眼的雪白皮肤,和散落的乌黑长发交相辉映出令人目眩神迷的艳色。再往上是那生动又优美的眉眼,还未长成现在那样的柔中带刚,就连如今暗红色的唇瓣也闪耀着湿润而鲜嫩的色泽——那样昳丽又稚嫩的容色有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魔力。

陆祁几乎是痴迷地摸了摸少年美好的侧脸。

天边的太阳还在无声向西下沉,他在桌边站了好一会才如梦方醒。他珍而重之地把照片放回信封里,在桌子上巡视了一圈,不满地皱了皱眉,拨通了陈特助的内线。

“给我弄个相框上来。”

五分钟后,陈特助满头大汗地捧了十几个各种型号各种样式的相框敲门进来。陆祁在其中挑挑拣拣了半天才挑出一个勉强合心意的。他挥挥手让陈特助带着淘汰的出去,任劳任怨的陈特助连个满带怨气的屁都不敢放就又立马出去了。

陆祁拿着信封和相框坐到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进去。装好了相框,他又换着摆了七八个位置才找到一个每天一抬头就能看到,还不容易被他碰到的位置放好。

这一切都做完了,他又靠在椅子上开始好好端详。他就这么眼珠不错地看着,一直看到了下班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他眉目沉肃地沉思了半天,从座子上拿起手机给严钧发了一条短信。

“留长发吧。”

没过一会,他的手机一震,严钧的短信回过来了。

老婆:去死,敢情不是你洗头!

陆祁弯了弯眉眼,低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