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吉岛的盛世恋歌
作者:阅微澜 | 分类:现言 | 字数:12.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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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誓爱
不久就出事了,是斯羽,那晚她唱完歌下台有醉酒的客人拦住她,纠缠不休,她厌极,不停地推开,那人却抱住她,一张臭烘烘的嘴直往她脸上凑,她挣不脱,绝望似冰凉的小蛇,窸窸窣窣窜满她全身,瞥见旁边桌子上的空酒瓶,一把抓住,闭着眼,朝那人的头上砸去,“咣当”一声,他头上血流如注,她惊惶逃开。
对方不依不饶报了警,不接受私下和解,斯羽进了拘留所。斯晚和向父四处求人,奔波了几日却无果。向书铭终日不语,家里的气氛冷得要结出冰来,他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酒吧是鱼龙混杂声色犬马之地,斯羽性子太烈,终有一日是要出事的。
大热的天,斯晚急得起了满嘴的燎泡,黑夜中,望着照片里的姐姐灿如烟花,斯晚绝望得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命运太狼狈,姐姐太坎坷,而自己,又太无能为力。对姐姐,她有着深深的愧疚和罪恶感:是姐姐一人去经受了两个人的苦难和不幸。
沈昱扬望着茶饭不思的恋人,心里也是焦急万分。没有办法,他只得向母亲缴枪投降,托在京城的母亲动用她的人脉,处理这边的一切。对方才终于答应私下和解,向家赔了一大笔钱才作罢。
酒吧是不能再去了,因为这一事,家里欠了外债,刚有所好转的家境复又陷入困境,斯羽从拘留回家后越发沉默,向书铭竟破天荒地没有开口大骂,只是父女俩之间越发的冷淡,简直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晚上斯晚和斯羽挤在一张床上,她只觉得本来就纤瘦的姐姐这次更加的消瘦,大大的眼陷了进去,她心里涌起一种悲凉的酸涩,有泪从眼角沁出来。她想安慰姐姐,却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开口,和姐姐经受的相比较起来,自己那些不痛不痒的安慰多么的苍白无力!她握住斯羽的一只手,暗夜中睁大着双眼,最终昏昏沉沉地睡去。
早上斯晚先醒来,斯羽还没有醒,这几天她一直处于惊惶不定中,密密的睫毛下,是一圈让人心疼的青色,眼皮有些肿,腮帮子下边的床单湿漉漉的。
家里刚宁静几日,斯羽却又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惊涛:她要随酒吧里的小姐妹去泰国,那里充满异国风情的热带雨林吸引了不少世界各地的游客,她去那儿,定能在这个五彩缤纷的国度找到一份赚钱的工作。
斯晚和向书铭自然是竭力反对,斯晚更是把去那儿有可能面临的危险一一在斯羽面前摆出,但斯羽仍不为所动,她心意已决,自小至大,她都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只要是自己决定的事,就奋不顾身。
去泰国的签证办理很方便,不久斯羽的签证就下发下来。斯晚有种无助的绝望:红灯区、走私、毒品,这是斯晚对泰国的直观感受,她觉得这个光怪陆离的国度似一条张大血盆大嘴的巨蟒,随时可能将孤身一人的姐姐吞没。
斯羽还是去了,是斯晚和昱扬送她去的机场,走的时候,斯羽来到向父房中同父亲告别,向书铭怔怔地坐着,没有出声,斯羽有些黯然:父亲终究是恨铁不成钢,自己这个离经叛道的女儿一直让他伤心。
在机场告别的时候,斯晚紧紧地搂住了斯羽,她觉得特别特别的难过。觉得姐姐这一去,就真的遥远得自己抓不住了。
“沈昱扬,别辜负了斯晚。”这是斯羽上飞机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开学后不久斯晚就收到了斯羽的信,还有随信附寄的汇款单。她在信里说已在曼谷一个华裔的酒吧找到工作,还是在那里做驻唱,这笔钱让斯晚先去还家里为她借的外债。
她只觉得心痛,同龄的女孩或在父母或在恋人臂弯里撒娇,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却早已尝尽世间百态。
此后,斯晚在课余越发拼命地兼职,大四了,别人都在准备考研,或联系工作单位,只有她,像只勤奋的小蜗牛,不停地奔波忙碌。沈昱扬看在眼里,心里怜惜,却不能鲁莽地说给她帮助。他的恋人就像是棵小小的雏菊,隐忍、卑微,却比谁都更需要自尊。
国庆节他回家,母亲江玉晴找他彻底谈了一次,告诉他:向家背景太复杂,一个投水自尽的母亲,一个离经叛道伤风败俗的女儿,这样的家庭她不能接受。沈昱扬明白,自己早就料到母亲在那次答应帮助向家时会彻底调查斯晚的家庭,她习惯于用生意人的头脑来处理一切,可当时除了求助母亲,他找不到更好的上策。
“您以为这是旧社会,只重门第,不重感情。”他生气,大声地反驳。
“感情?儿子,婚姻不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再说你怎么就知道那个女孩子,是真心地爱你?”江玉晴冷冷的,嘴角带一丝嘲讽。
“我爱她,我也能感受到她是喜欢我,这不就够了?”他急急地辩白。
“那样的家庭出来的女孩子,一个个比谁都精明世故,你怎么就能知道她不是看中了你的家境,想抓住你这块跳板,来摆脱自己的困境?”
“妈,斯晚不是这样的女孩,您这样说,是在侮辱她,更是在侮辱您儿子。”他涨红着脸,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席话后,冲上了楼,撇下怔怔的母亲。
后来,江玉晴像没发生过一样,在家里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了,沈昱扬想:母亲按兵不动,并不代表她就默许了,她是在暗暗地较着劲,等他先缴枪卸甲。父亲忙于自己的学术研究,偶尔在家吃顿饭,家里的气氛也是冷冷的,他在家里呆了两天就借口回学校了。
回到学校,某一日他去刷信用卡,才发现卡被冻结了,是母亲。原来她的不动声色,是因为她笃信,他最后会乖乖地在她面前认错。他咬咬牙,没有向父亲求援,求援就是承认自己认输,凭着导师的引荐,他去了一个会计事务所兼职,做最底层的小助理,经常要加班到深夜,斯晚见到眼周青青的昱扬,只是心疼,且相信昱扬是在体验生活的想法,并不知其中原委,也不知他的辛苦,是因为她。
寒假回家过年,家里只有她和父亲对桌而坐,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搅得人心里乱乱的,别人家的热闹越发衬出家里的冷清,大桌的菜,父女二人却吃得心不在焉。斯晚面对着满桌的鸡鸭鱼肉,想到远在泰国的姐姐,合家团聚之夜在异国他乡孤苦一人,越发食不知味。父亲也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酒,饭后草草收拾了下就进屋了。斯晚偎着炭火,看着电视里的春节晚会,冗长的歌舞和乏味的小品,看得她索然无味,向后一倒,本想眯一会儿,却睡得迷迷糊糊,丢在旁边的手机却“嗡嗡”地响,她闭着眼伸手去摸手机,摁下接听键:“喂。”声音慵懒,如一只猫咪。
“小猫。”昱扬的声音轻轻地传过来。
“嗯。”斯晚困极,仍旧闭着眼。
“我想你了。”
“啊?”斯晚的觉醒了一半。
“可是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昱扬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斯晚觉得自己像浮在大团大团的棉絮上,低到尘埃里的心像暗夜里的花,大朵大朵地盛开,带着夜的露珠,潮湿而温润。
初一的早晨,她窝在温暖的被子里不愿起来,却有一只冰凉的手,伸进她的被窝,直接去挠她的脖子,她以为是在梦中,像从前的日子那样斯羽调皮地闹她,她笑着拂开,来人却不依不饶,她困难地睁开眼,视线逐渐聚焦,沈昱扬的脸在她面前越来越清晰,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临时决定过来,买的凌晨一点的火车票,时间刚好,还能来得及陪你去吃早餐。”他傻傻的笑,鼻尖冻得红红的,看到斯晚一脸的惊喜,眉梢都掩饰不住得意。
她拖着他,一路踏着雪,街上的店铺都还关着,两人却并不沮丧,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看着两个人的脚印在雪地上逶迤向前,雪地很干净,除了他们的脚印。
一路寻到普陀巷,小巷深处,却有惊喜,一家小小的日式面馆,门上高悬着灯笼,他们欣喜地推门进去。
向书铭看见沈昱扬,也是难得的高兴,家里又有了生机。他早从昱扬看女儿的眼神里洞悉了他们之间的一切,远非是同学那么简单,他没点破,因他从心底喜欢昱扬,从这个孩子第一次心无城府地陪他喝酒,其实他也看出了他是不胜酒力,酒品如人品,他看出了这个孩子的率真和善良。
晚上,就着暖暖的炭火,斯晚给父亲和昱扬煮家酿的梅酒,温热的梅酒泛起甜中带酸的香气,和着炭火上烤熟的紫薯香,温暖浓郁得人都想醉。那天斯晚破例陪他们喝了一点梅酒,热热的液体下肚,脸上便浮现出一抹绯红,沈昱扬拿着斯晚给他剥好的紫薯,心里是一片潮湿的温暖:再多的浮华与热闹,也不敌这寻常生活里一羹一匙的平实。
有一个周六她去他的宿舍,研究生的宿舍是两人一间,他的舍友不在,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两人可以休息半天,他拉着她,俩人竟像一对寻常小夫妻,在超市的蔬菜区精挑细选,挑了碧油油的青菜,挑了两根排骨,剁成一小节一小节,还买了香菇、面条等等,他没动,只是在旁边推着小车,看着专注地在做比较的她,像个勤俭持家的小妻子,他只想就这样地老天荒。
回到宿舍,插上电炖锅,把洗净的排骨丢进去炖,不久,宿舍里就弥漫起好闻的肉香味,等炖得烂烂的,再把面条香菇等放进去。那天,沈昱扬坐在她对面,吃得满头大汗,母亲从来不下厨,家里的佣人做的饭菜虽然精致,却没有家的味道。他猛一抬头,正对上她晶晶亮的眼。
“你怎么不吃?”
“看着你吃。”他就像个没吃饱过饭的孩子,连碗里的汤都呼呼哧哧喝了个干净。
不久斯晚又开始了更忙碌的实习,去了一家工厂做报关员,工厂在浦东,离学校很远,她央求主管,才寻得职工宿舍顶楼一间小小的阁楼,欢天喜地搬了过去。
阁楼间很小,他们跪在地上反复地用水洗着地板,直到光鉴照人,铺上一张大软垫,随意丢几个垫子在上面,便有了日式榻榻米的味道。外面的视野却很开阔,一开门便是宽宽的平台,他们搬出那张在旧家具市场上淘来的老式藤睡椅,迎着猎猎的风,挤在一起在缀满繁星的夜空下喝啤酒。沈昱扬望着夜空,认真地说:“小猫,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给一个能看见全上海夜色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