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大清早, 小晚挽着邵争出现在周宇由病房外的走廊，步伐轻便从容不迫。

查医生今天留在病房值班早上例行查房，刚一走出病房便在走廊里迎面遇上邵争母女。

邵争面上淡然不迫, 可一开口却泄露了她的焦虑。“查医生, 周宇由今天什么时间能拆纱布？”

“你们不知道吗, 昨天下午已经拆了纱布。”

霎时, 小晚乱了方寸, 质问的语气几乎脱口而出。“不是一早就定在今天拆纱布，怎么改在昨天却没通知家属？”

邵争一把拉住女儿，“小晚, 太没分寸。”简短的斥责，她更担心的还是此刻儿子眼睛的情况。

“这孩子太过紧张她哥哥, 查医生十分抱歉。周宇由的眼睛, 现在情况怎样？”

查高难得的不苟言笑, 邵争自然明白一二，可终究还是抱着期待。

“没关系, 家属的担心可以理解。”她稍稍一顿，“目前情况很不理想，仍旧没有光感，恐怕还要行第二次手术。”

小晚死死的咬着嘴唇，听着查医生给出的手术结果, 她扬起小脸问道：“第二次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

“他是完全性视网膜脱离, 没办法估计, 我只能尽力。”

深吸一口气, 邵争恢复了平日的淡然, 礼貌的说道：“那就麻烦您了，查医生。”

……

一早鱼油便没了睡意, 与其辗转反侧的躺着倒不如早早起来洗漱，从洗手间出来，心里默数着步子，没走两步就听到小晚的声音。

“哥哥。”她走到鱼油身边挽着他的手臂，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总爱黏着哥哥撒娇的小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也不多睡会儿？”

鱼油眼底一滞，甚至有冲动别过脸甩开小晚的手，当然这样的自我厌恶也只是一瞬间而已。收起情绪，嘴角含笑，语气温和，一开口周宇由仍旧是好好哥哥。“那你呢，小懒猫竟然起这么早，太阳要打西边出咯？”

即便这么问，可他心里明白小晚是担心他的眼睛，这就像一块心病压在大家伙的身上。况且自己告诉大家今天拆纱布，他们又怎会不来？！

小晚故意气呼呼的告状：“妈妈你看，坏哥哥一早就欺负人，说我是小懒猫，哼，我生气了。”

鱼油眼底一闪，自嘲的笑笑，早该想到小晚会和妈妈一起来，现下却是小晚顾及他的感受用这样不经意的方式提醒他。

“我看你哥哥说的一点没错，你啊，就是只小懒猫。”邵争语气轻松，更多还是观察儿子的精神状态。

“妈妈，太偏心了，回去我要和爸爸告状……”

鱼油想着小晚扬着头插科打诨的模样，不由好笑，他轻拍着小晚挽在他臂弯里的手。“好了不闹了，我们陪妈妈去楼下小店吃早餐吧，虽然没有家里做的好，但都稍稍吃点别饿着肚子。”

邵争心疼的望着儿子的眼，“那走吧，早上的时间都用在叫咱家的小懒猫起床什么也没吃，这会儿真的饿了。”

鱼油穿好大衣，“走吧。”

依旧挽着哥哥的手臂，直到走到门口，小晚才猛然间想起来。“哥，犀牛姐是不是去开水间啦，太不优秀啰怎么能把我未来大嫂给忘了呢？”

鱼油不曾多想，摸索着轻拍着小晚的脑门。“想什么呢，犀牛还没来。”

“呃，那应该是我看走眼了。幸好在走廊里一闪而过，不然我去打了招呼发现不是就丢人了。”小晚悻悻的说。

……

若墀？周宇由微不可查的蹙眉，她和小晚一样让她早起比登天还难应该不是，他如此安慰自己，可心仍旧悬在半空进退不得。

“快走吧，大家都饿了。”他更多的还是希望早去早回，等她来吧。

午饭后不久，在做简报的蔡斌猛然间站起身毕恭毕敬道：“董事长。”

“你也在。坐吧。”许老爷子寒着脸进来，身边只有司机陪着。

“爷爷。”

老爷子不应径自在周宇由一侧的沙发上坐定。

鱼油自顾自的笑笑，该来的总归会来况且是他自己不对在先，自然要去承担后果。

“已经联系好了国外的眼科权威，你准备准备下周出发。”老爷子绷着脸，也不看一旁的鱼油，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

“爷爷，查医生是视网膜脱离复位方面的权威，我已经决定接受第二次手术。所以出国治疗暂时没有必要。”他语气淡淡的，态度却很坚决。

“咚”手杖重重的敲击地面，终究是上了年岁，动气怒来老爷子多少有些中气不足。“什么权威，我要的是手术成功，不是一次手术之后还没有半点光感。权威，你倒是告诉我，这是哪门子的权威？！”

他稍稍活动肩膀，沉沉道：“眼睛的情况我自己很清楚，完全性的视网膜脱离，我想国外任何医疗机构都无法保证手术的成功率。而且，爷爷，手术也只是第一步，之后还有漫长的恢复，就算一切都恢复良好，飞机颠簸，短时间内完全无法回国。所以既然国内的医疗条件足够，我不想花时间和精力去折腾，到头来我父亲那里也没法瞒下去，他的身体情况你我都清楚，这不也是你最不愿意看到的吗？”

……

静默了许久，老爷子才重新开口。“你父亲的身体确实是我的一块儿心病，现在再加上你，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先这么办吧，手术时间定下后，让小蔡通知我。”

他淡淡笑着，“好。”

老爷子转着手杖，闲聊的问：“今天怎么不见慕容家的小丫头？”

“她应该一会儿过来。”从早上等到中午，中午等到现在，他仍然不见若墀的踪影，心底全然没有嘴上肯定。

“那孩子如果再稳重些就更好。”

他静静的笑着也不答话，和稳重沾上边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犀牛吗？

简报做到末了，蔡斌提醒道：“您最好能和‘名誉’的慕容若炜沟通一下，双方拿出方案进行协商。”

周宇由太了解慕容若炜的处事方式，不禁有些好奇。“为了个小细节使得双方合租停滞，按照若炜的个性应该早就一通电话打来要求开会协商，……这次……”他半靠着沙发，笑得带着一丝玩味。

在一旁静默了半晌，蔡斌有些犹豫的开口。“是‘名誉’方面提出希望您出面联系慕容若炜，据说慕容老四近日因为哮喘入院，安心一直挡着秘书室的文件送不进去，甚至放了话，下面的人有所顾虑不敢乱来。”

蔡斌稍稍一说鱼油心底自是一片了然。“对上安心的火爆性子，这样一折腾，怕是一向处变不惊的常腾也十分头疼，不然他不会动用私交请你帮忙。”

除了清减了些许对别人只言片语见的洞悉依旧，有那么一瞬甚至觉得他的眼神锐利如昨，蔡斌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丝的担忧顷刻使然，直接道：“常腾亲自登门确实让我很诧异。”

鱼油笑意更浓，靠着声音寻着对面的人，眼眸微动。“是吗！若炜这是在故意看常腾他们的笑话。”

……原来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果然像是慕容若炜的作风。被一语点醒，蔡斌面上仍旧无波无澜，只是信服的点了点头。“嗯。”

“若墀也没少让你为难吧？”即便鱼油的语气淡淡的，却更像是家长在为做错事的孩子向别人道歉。

“嗯？”蔡斌微微一愣嘴角不免荡起苦笑。“还好。”

“是吗……”犀牛没有安心的强势，可软磨硬泡的本事却不小，想到她鱼油心底一阵柔软……有口说若炜，其实他有何尝不是在看自己手下人的笑话，想到这儿鱼油免不了勾起嘴角，笑的颇为自嘲。

听到窸窣的声响，他估计蔡斌开始收拾文件资料，嘱咐道：“我和若炜通完电话再通知你，你好回复常腾。”

“好。”蔡斌起身接着收拾，冷不丁瞄了眼窗外。“慕容若墀还坐在楼下小凉亭，我一会儿顺道叫她上来吧。”

太阳西沉，从早上等到现在这会儿光景，听到她在楼下的消息他本该高兴才对，此刻却板着脸犯起执拗来。

“不用。”他说的言简意赅，不假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