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地驶向方家的大门, 我不由紧张起来，抿着唇看那灯光越来越近，终于开口：“你说的生日礼物, 是带我回去？”

“可以说是, 也可以说不是。”方佑北没有看我, 但说话时的嘴角是微微翘起的。

我两手交叠握着, 药了下唇说：“要么还是改天再回去吧。”

“不行。”方佑北转脸过来对我一笑, 已经把车停好了。他拍怕我的脸，笑道：“下车。”

我心情紧张复杂，动作就难免僵硬。

方佑北过来抓起我的手放进他的臂弯里, 拍了拍我手臂，“嗯, 这样……”结果没说话, 他就又找到地方来收拾。他用两手指把我嘴角往两边划拉, 然后才笑道：“这样就对了。”

我挑了挑眉，嘴角立刻跨拉下来, “他们知道？”

方佑北点头，“知道。”

“什么态度？”

“你进去不就知道了？”

没有多少时间给我考虑，我已经被方佑北带了进去。

灯火通明的大厅，方佑东和宋瑞如正坐在沙发上。

我愣愣地站在那，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开口又叫什么。

宋瑞如看着方佑北, 视线顺带掠过我, 笑道：“先吃饭吧。”

我死死地抿着唇, 终于在这一刻喊道：“爸, 妈。”

方佑东看我一眼，没说什么, 只是叹了口气。

宋瑞如脸上没有变化，但我似乎看见她握了拳。

重新坐在方家的饭桌上，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主位已经没了方世申，四人对坐，我比以前坐在方世申对面还要不自在。

菜一个个地端上来，全是我爱吃的。我刚一抬眼，就看见方佑东和宋瑞如的视线，立刻又低下了头。

方佑北给我夹了一筷子菜，直接开门见山，“大哥大嫂，我打算和曦妍结婚。”

平地乍惊雷。我抬头，伴着方佑东的一句“我不同意。”

“大哥，现在耀世也算是收回来了。我想我可以面对爸了。”

方佑东放下碗筷，看了方佑北一眼，再转而看向我，“耀世经历那么多事，我不想最近再出什么负面新闻了。”

“大哥……”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瑞如截断，“我也不同意。”她放下瓷碗，抬眼看我。指甲上淡淡的颜色与灯光打在骨瓷碗上的颜色很相近。“曦妍毕竟还是方家的干女儿，还是住回来吧，但以这种方式回来，我认为对方家还有对耀世都不好。”

我愣愣地看着宋瑞如，微微抖唇，说不出话来。

方佑东看着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低头吃饭，不再看我。

宋瑞如说：“现在耀世拿回来了，你明天随我们去你爷爷的坟前说一声，然后再住回来吧。”

方佑北说：“大哥大嫂，我之前和你们说的时候，你们不是这样回答我的。”

没人回答，场面一时极静。

我咽下喉中的梗塞，缓缓抬头。

方佑北在台下伸手过来按在我腿上，轻轻拍了拍，示意我不要冲动乱说话。

我看了眼低着头的方佑东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一直看着我的宋瑞如身上。熟悉的容貌，熟悉的打扮，还有……熟悉的目光……一下子又热了眼眶，水汽刹那冲上来，漫了眼睛，“妈……”我开口，“你是真的想我回来吗？”

宋瑞如的眼底也微微泛红，嘴角轻颤，让她一抿唇卸去了。她定定地看我许久，最后还是眨落眼泪，起来转身离开，“终究不一样了。”走了两步又顿住，可却没有回头，“生日快乐。”

方佑东又叹了口气，看看我，也起来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们消失在楼梯口，转眼看向方佑北，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你不要我，就再没有人要我了。”

方佑北把我抱进怀里，用手给我顺着背，“没想到给你的生日礼物砸掉了。”

“他们不原谅我，也是正常。”我用哀凉的声音说：“毕竟耀世回来了，可方世申却回不来。”

方佑北也不再说话，抱着我让我哭了会，等哭累了渐渐止歇，便拍拍我背，把我抱起来说：“我还是带你回去那边住吧。”

回到那个熟悉的房子，虽然不大，却让我安心。

方佑北拍拍我脸，微笑说：“去洗个澡吧，我下去买点东西，生日还是要过的。”

等他走后，我去酒柜里拿出酒瓶，咕嘟咕嘟地就先喝下一杯酒。等着渐渐进入另外一种状态，我才进去浴室洗澡。微醺，却未醉，身体微烫，大脑却还清醒。合上眼感受温暖的水流在皮肤上的盈动。

“出来切蛋糕啦。”方佑北在门外喊我。

我快快地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出去，看着那蛋糕笑，“你还真传统。生日必吃蛋糕必许愿吗？”

方佑北认真地点点头，“是啊。”他用手顺顺我的头发，把我带到沙发上坐下，“先许了愿再给你生日礼物。”

“怎么那么多礼物？哪份是主打，哪份是附赠？”

方佑北只是笑，眼睛看着蜡烛上跳跃的光火。恍恍惚惚的，映着他温柔的笑意，像是我们之间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走过来，没有山路荆棘，没有崎岖波折。

我闭上眼睛许愿，那么多年都是同一个愿望，只因一直没有实现。

方佑北递给我一个精致的小绒盒，“打开来看看喜欢不喜欢。”

“不喜欢可以换吗？”我看着那小小的方盒子，直觉觉得那里面是一枚戒指。

方佑北故意夸张地皱眉看我，“你真不喜欢？”

我打开，里面果不其然就是一枚戒指，而且是一枚钻戒，在黑色的丝绒布上闪得不行，闪得人眼也花了，心也乱了。

方佑北伸手要把盒子拿回去，一眨眼说：“不喜欢？那换你喜欢的。”

我抢回来，“要换也是换你那句话。”

“什么话？”方佑北漫不经心地问。那样子真是欠收拾，可是现在我还收拾不了他。

我把戒指拿出来，带在手上，小小的指圈刚刚好吻合无名指的尺寸。我看着指圈上的钻石，轻轻地开口，“你送这东西不该说点什么吗？”

方佑北看着我笑，“你都带上了，还需要说什么吗？”

“哪有这样的！”

方佑北立刻双手包住我的手，顺势一带，把我抱进怀里，“带了就不许脱。”

我看他一眼。

方佑北笑着，眼里蜜柔柔的眼波接过我的目光，然后闭上眼睛亲上我的唇，低声地问我：“嫁给我好不好？”

我在脸上捏了一下，喃喃道：“不疼，果然是做梦……”

方佑北呲着牙笑得有点难看，“你当然不疼，要疼也是我疼，你掐在我脸上。”他装作一脸凶巴巴的样子伸手要捏回来报仇，可手到了我面前，却只是轻轻地捏了捏我鼻尖，笑容宠溺，“你还没回答我，好还是不好呢？”

我仰脸看着他，灯火满屋，他却背着光，黑色的眼珠里仍能看见两个满满的我。我举起手摸过他的眉眼，然后落到自己脸上，食指和拇指夹着脸颊捏了一下。

方佑北笑得眼睛也弯了起来，“疼吧，这次。”

“不疼。”

“嗯？”

“只有麻麻的感觉。”我舔舔唇，“酒劲上来了。”

方佑北看着我笑，笑得颇有无可奈何的味道。他定定地看着我好一会，唇角微微上挑，“你这话的意思，是暗示我，可以为所欲为吗？”

我把头枕在他胸口上，听着那一声声咚咚的心跳，连着酒精微烫的感觉，似乎把血液也熨烫过滤一遍，暖融融的，且安宁。我低低地应了声，“嗯。”

那一晚，可谓高潮迭起，此起披伏，我便不再赘述了。

当然，第二天随方佑北再次回到方家。方佑北再次跟方佑东和宋瑞如提起我们的事情，再次遭拒。宋瑞如似乎扫过我手上的戒指，又似乎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温柔婉约。

饭后方佑东叫方佑北去书房说话。宋瑞如去琴房练琴。

我一下就有了空落落的感觉，在她上楼前喊住她，“妈。”

宋瑞如身形一顿，然后转身笑着跟我说：“你还是住以前的房间吧，一切都没变。”接着便上楼了。

我坐在沙发上，明晃晃的灯光下，怎样看也只有淡淡的影子，一略眼，更像是没有。人变了，东西如旧，也终究是不一样了。

管家跟我说，有我喜欢吃的汤圆。我笑笑说不用，现在又怎么吃得下。

再坐了会，楼梯上依旧没有动静。我独自走出方家，没有人拦阻或挽留。

经过花园的时候，小武收了电话，过来叫我小小姐。我笑他乱叫八叫。小武又笑着问我去哪里，他送我。我想了想，上了车。

“小小姐什么时候住回来？”

我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方家的别墅，没有说话。

“其实大少和大少夫人都很想你，就是没说出口而已。”

“你怎么一直不改口。叫我应该叫方小姐，叫……”我顿了顿，只说：“叫他们应该叫老爷夫人了吧？”

“还有二少呢。”小武说：“而且小小姐你一直都是他们女儿啊。”

我没跟他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他们没说出口的话，你又怎么知道？”

“嗯？”小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我在问他说他们想我的事，“有很多事情不必说，一看就知道了。大少夫人每天每夜几乎就只探一首曲子，听说就是小小姐你会的那一首。当时事情接二连三，大少就跟被人抽了魂似的，顾都顾不了那么多，所以才让罗成铭那么轻易得手吧。后来事情也不断，大少几乎就没怎么管过公司的事，就是挂着名。实际后来收购都还是二少操作的。”

我微微笑，“你知道得还挺多。”

小武流利地打了个弯，然后把车停在楼下，“我想呐，大少可能就是因为愧疚，所以也一直没同意你和二少的事。”

我撇他一眼，说：“要是在古代，我肯定□□，让你永远也说不了话。”

“现在也可以啊。”小武笑道。

“哟！”

“我知道小小姐你永远不会那样做。”

“切！”

我没再管他，转身进去上电梯。电梯里的四面镜子被擦得光亮，每个角度都有一个我。小武说的方佑东愧疚，是对方世申的愧疚。所以说虽然方世申走了，他依然像巨山一样横亘在我和方佑北之间。

可当年我都没有放弃，叫我如今放弃么，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