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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

作者:墨绿格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20.2万

46.第四十六章

书名:暗河 作者:墨绿格子 字数:3220 更新时间:2024-10-29 10:14:49

夜里凌晨一点, 陈森裹着大衣到市医院对面的超市买烟。这是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收银的姑娘眼皮子都快黏在一起了,找钱的时候还少给他找了一块钱。

隆冬时节, 老北风刮得人脸刺痛, 五官都像是被冻在了一起。

陈森裹紧衣服, 一路逆着风走回了住院部楼下。

市医院绿化做的挺好, 不过就是没几棵能挡风的大树。陈森点了半天的火也没点着, 冬夜里的寒气把他心里那一点点的火气也给冻住了,他泄气的把打火机揣进兜里,只把烟叼嘴上过了过干瘾。

休学申请书他已经写好了, 不过还压在电脑里没发。

他在愁,不知道该怎么说服母亲同意。

李子文晚上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 不过当时他正在跟医生说事就没接。

陈森给他回了条短信, 在寒风中跺跺脚, 一路跑回了病房。

这是一间中等病房,一共住了三个病人。一个看上去老的快要行将就木了, 一个在床上从早躺到晚,他至今连对方正脸都没看清楚过,只知道也是个女人,没有任何家属探望的女人。

陈森压着声推门进去,病房里一片黑, 他在母亲病床对面支了张行军床。

“小森, 你回来了?”

陈森正在抖被子的手一顿, 转身走到病床跟前。

“嗯, 出去买了点东西。你怎么还没睡着?”陈森问, 顺手把被子给她往上搂了搂。

黑暗中,只听见李念琴百般无奈似的叹了口长气, 瘦骨嶙峋的手摸过去握住他的,冰冰凉,没有一丝热气。

“手怎么这么凉?”陈森双手捂住她的,搓了搓,低头呵出一口热气,再搓。如此十几遍下来,那双寒铁似的手终于有了点温度。

“睡不着吗?要不我哄你睡?”陈森笑着问。

李念琴也跟着笑了:“我都多大年纪了,又不是小姑娘,还要你哄着睡觉?”说完一愣,眼神茫然的向上盯着虚空,“除了你刚生下来那会儿,我倒是好多年都没哄过你睡觉了,你从小就懂事,三岁就能自己一个人睡了……”

李念琴絮絮叨叨的回忆着往事,陈森侧耳听着,没有出声打断她。

母亲声音轻缓温柔,说起他幼时的糗事时还忍不住轻笑出声。

陈森见她心情蛮好,绷了许多天的神经慢慢的放松下来。

“妈是不是对你不好?”李念琴说着说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怀疑自己听岔了,陈森愣了一下。

他诧异的抬头朝她看了一眼,病房里虽然很黑,但窗外尚有月光照进来,足够他看清母亲面上的哭色。

他压下心头不安,紧了紧她的手,故意笑道:“李念琴同志,不要胡思乱想,你对我不好那谁对我好?咱俩可是相依为命的革命战友!”

一滴眼泪顺着眼眶边滚出来。

陈森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不甚明显的笑容摇摇欲坠:“是不是药太苦了,你吃的心里难受了?”

李念琴看着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眼泪越擦越多,倒像是再也守不住了似的。

“妈……”

“那司南对你好吗”李念琴突然开口问。

陈森抬起的右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李念琴敏感的察觉到握着她的那只手神经质的抽了一下,心里顿时就空了,一下没了底。

“儿子,这么多年,你怎么没给妈领个儿媳妇回来瞧一瞧?”

“是你还惦记着周家那个姑娘?还是……”她勉强压抑住哭声,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还是说,你打算领回来的,是个男人?”

悬在头顶的那口铡刀终于决定此时落下,只一刀,就将他身首异处,连带着三魂七魄都斩了个干干净净。

陈森僵硬的收回手,煞白着脸起身,犹豫了两秒,而后左错一步跪了下来。

“对不起。”

李念琴痛苦的闭上眼睛。

一句“对不起”听在耳里简直比把她千刀万剐了还难受。

陈森心里在颤抖。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心绞痛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来。

“妈,我和司南……我们俩的事,等你病好了再说行吗?你现在……医生说你这病不能动气。你病好了,怎么着我都行,现在……”他说不下去了,心里的难受翻江倒海快将他没顶。

时间总是在磨人心的时候才显得异常缓慢,陈森被母亲的沉默压制着,只恨不能一头撞死,那也比现在这样来的轻松。

“你起来。”李念琴说完这句话嘴唇抿的死紧,心里的痛苦蚕食鲸吞让她难受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还没死呢,你跪的太早了!”

一句话,就将他整个人钉死在了地上。

如果说突然被迫出柜让陈森觉得措手不及,糟糕透顶,那么接下来母亲的态度就让他觉得几乎快要走不下去了。

那晚过后,李念琴开始拒绝跟他讲话,后续病情的治疗也远不如之前来的有疗效。医生为此数次向他告诫,照这个情况下去,这病还不如不治的好。

他也有试过跟母亲沟通,可在母亲眼里,她就认为他是生病了,因为她是决计不肯承认自己儿子不正常,是个神经病,同性恋的。

陈森没办法,只能找借口暂时让司南别来医院。他心里很坚定,这事他们都没错,没有谁需要认错,但眼下的情况实在太棘手了,他不得不做出一部分的让步。

陈森拼了命的想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着急上火的嘴里长了一圈溃疡,喝水都疼的难受。最后还是护士站的一个小姑娘看不过去了,给他吃了点药。

开学日期迫在眉睫,陈森打电话向院里请了假,但还没决定好是要休学,还是带母亲北上治病。

就在这当口,又出了一件事。

中国人爱说,坏事总是接踵而至。

而西方世界亦有墨菲定律道,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偏偏是他最希望不要再出什么事的时候,出事了。

接到司南母亲的电话时,陈森很意外,但意外之余,他好像又早有心理准备。

两人约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咖啡馆见面。

司南的母亲,陈森是见过的。

那是一个很漂亮,举止格外优雅得体的女人。

如今面对面坐着,这种感受更加强烈了。

陈森斟酌了半天,也没想好一个开场白。

倒是司蓁先开了口,问:“你母亲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陈森道:“还在做后续的治疗,病情一直反反复复,不过好在癌细胞暂时没有转移迹象。”

两人的谈话过程中,司蓁像是下意识的,一直在抚摸右手腕上的那个鸡血藤镯子。

陈森也注意到了,并且觉得这个木镯子的存在很是突兀。毕竟相比较女人今天这一身的打扮,它实在显得有点过于廉价了。

司蓁似乎是在犹豫,这对她来说很少见。

一般她下定决心之后就绝不会再动摇,可不知为何,她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少年,心里却忽地有些不落忍。

不过这点情绪很快就消散了。

司蓁道:“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你和司南的事。”顿一下,“准确来说,是为了你们俩谈恋爱的事。”

陈森对她的直接倒像是早有准备,心里短暂的震惊过后,他面色沉着,向女人开口道歉:“对不起。”

司蓁摇摇头:“没有,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司南也不需要。我没怎么照顾过他,自然也没资格承担你们这份歉意。”

陈森虽然对司南的家事略有耳闻,但还是被她这个语气平淡的回答给惊了一下,瞬间有点把不准她今天的来意了。

司蓁又道:“你觉得你们的感情是认真的吗?两个人能好好过一辈子吗?”

陈森心脏跳的飞快,心里燃起一点不切实际的期望。

他沉着道:“我们是认真的,很认真,如果不出意外,自然是要好好过一辈子的。”

这个“意外”还能是指什么?

司蓁看着他,嘴角划过一点不甚明显的笑意。

这个年轻人很聪明,话里话外既向她讨了饶,又显得自己不卑不亢。

司蓁抿了口黑咖,舌尖被那股艰涩的苦意浸的发麻,她道:“你了解司南吗?”

陈森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将话题转到这里,斟酌后道:“您指的了解是指……”

“自然是他的过去,他的成长经历,还有他的心理。”

司蓁好像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只稍稍一停便自顾自开口道:“虽然对司南而言,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我想,我应该挺了解他的。”

“了解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在乎的是什么?”

陈森越听越糊涂。

司蓁不再绕弯子,直接了当道:“不好意思,你之前说的那个‘意外’,我恐怕是当定了。”

陈森怔了一下。

司蓁道:“我想,以你们的关系亲密程度,司南应该也有向你提及,他是突然被我接回来的这件事吧?”

陈森面色阴晴难定。

司南的确是向他说起过这件事,只不过没有详细说,他看得出来,司南对这件事很敏感,很纠结。

司蓁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爱人常健十分想要个孩子,但他又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我才把他接了回来。哦,就像司南的舅舅之所以收留了他这么多年,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