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节这天, 一大早，各路人马叼着早餐呵欠连天的走进教室，早自习还没开始, 广播上就在通知了——请同学们于早自习下课后, 抬上板凳到操场集合, 参加阜城七中第32届春季诗歌节, 高三同学照常上课。再通知一遍, 请同学们……

“诶，你俩词都记熟了吗？”关雁叼着半个包子打呵欠，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他俩领诵, 领诵的都是拿着稿子的，你傻了？”许旭在旁边说。

“哦。”关雁点点头, 麻溜儿的把半个包子吞了。

时间实在是太早, 裘总来教室的时候嘴里也啃着半个茶叶蛋, 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又把林纾叫到一边细细叮嘱了一遍。没一会儿, 不用参加诗歌节的同学都抬着板凳去操场集合了，教室里就剩下他们十九个人——四个领诵，十五个朗诵。

还有一个摄像师，李凡。

“林纾，你看看我眉毛是不是化歪了？”孙秋怡扒着镜子抬眉毛, 越看越奇怪。

林纾正在给剩下的女生化妆, 抽空看了她一眼, 没忍住笑了：“是歪了, 你先别弄了, 等下我给你修。”又转过来看司南他们，“你们要化妆吗？”

几个男生敬谢不敏的摇了摇头。

这次诗歌节, 他们班的集体服装是民国的学生装。女生统一扎着麻花辫，穿着浅蓝色的短袄衣加黑色中裙，脚上套着白纱袜和圆口布鞋，男生则头戴黑色学生帽，身着五四青年服。

满教室一水望过去，倒有点穿越时光的味道。

据悉，这次诗歌节和他们撞衫的不少，不过林纾对此倒是非常有自信：“哪个班能有咱们班穿着好看？俩校草都在咱们班了！”

对此，两位草本科男同学表示非常认同。

“你们谁跟我换个帽子啊，我这帽围也太大了，老掉下来遮我眼睛。”一男生顶着帽子瞎子似的伸手到处探了探，许旭摘下帽子看了看，“这帽子也没扣，都是一样码的。”

林纾想了想，扯了几张作业纸在帽沿周围垫了一圈：“再试试。”

“诶，合适了！”

窗户外隐隐传来整队的广播声，纪律委员哼哧哼哧跑回教室，扒着门传话：“裘总让你们快点，别的班都差不多过去了。”

“好，马上。”

教室另一角。

关雁使劲吸了吸肚子，到底还是没能把最后一颗扣子给扣上。

“操！早知道就不吃早饭了！”

司南和陈森在旁边大笑。

“咔擦一声”，这一幕被李凡拿相机记录了下来。

“猴子！你拍什么呢！”关雁嚷嚷。

李凡撇撇嘴，也不稀罕拍他，转而把镜头对准司南和陈森：“两位帅锅，给个正面。”

陈森搭着司南的肩膀转过去。

“一，二，茄子！”

“茄子！”

这相机还是李凡问他一个在阜大读书的表哥借来的，昨晚上才给他送过来，他都还不怎么会用，捣鼓了半天才翻出了刚拍的照片——不得不承认，脸长得好拍照片是真好看。

李凡翻了半天，发现他们一张合照都没拍，正赶上女生的妆齐活，便招呼大家都往讲台上站，一起拍一张合照。

二十个人把讲台挤了个满满当当也站不下，只好又往讲台下站了一排。

林纾：“咱们不要那么严肃，正经的来一张，搞怪的也来一张怎么样？”

“我设置了连拍！”李凡喊了一声，飞快的冲回了讲台。“五、四、三、二、一……”

“茄子！”

“快快快！还有！”

一堆人手忙脚乱，张牙舞爪的，许旭蹭一下跳关雁身上去了，眼镜都抖掉了一半，关雁龇牙咧嘴的揪住了陈森头顶的一撮毛，而司南正好侧头和陈森面对面噘嘴比了个亲亲的姿势。

“哈哈哈哈哈哈……”

“……我操关雁你他妈薅草呢！”

“你们太不要脸了！居然当众搞基！”

“所以四角恋最后的赢家是司南？”

“老许你他妈那一跳吓得我扣子差点都崩了！”

“我好丑啊！”

“我也是我也是！”

……

旧教室里年轻的男孩女孩们，满屋子雀跃的麻花辫和海军帽，像是尘封了几十年的青春再次被人翻开，某种莫可言说的东西似乎在这一瞬间寂静传承了，而蓦然回首瞥见的那一段眼波流动，单纯无畏，带来的是最原始的欢喜。

这是后来陈森辗转梦回，怎么也忘不掉的画面。

这次诗歌节除了高三，高一高二加起来一共有37个班参加。林纾手气出奇得好，给大家伙抽了个37，最后一个上场。

林纾：“……”

众人：“……”

林纾：“前八吧，前八也不错的，进了前八就有奖金。”

众人：“你开心就好。”

关雁屁颠颠的挤林纾旁边去给她讲笑话了，主持人讲话完毕，掌声稀稀拉拉响了一片，陈森忽然吹了声过于欢快的口哨。

司南：“？”

陈森抬抬下巴指着主席台：“不认识了？”

司南眼睛轻度近视，眯着看了过去，没印象，不认识。

陈森：“学长这么快就把人家忘了，人家好伤心哦，嘤嘤嘤。”

司南：“……”

司南被他这一串台腔撒娇给雷的胳膊上鸡皮疙瘩乱翻，再一看，真的完全没印象啊。

陈森提醒他：“运动会，手机号。”

啊……司南记起来了。然后就尴尬了。

“我当时……”

“嗯？”陈森等着他的下文。

“我给人家的是假号码。”司南说。

“……”

之后陈森再看女主持的眼神明显就心疼了很多。

快到午饭时间了，排在三班前面的还有两个班。一伙人待在后台候场，两个主持人也等在台下。陈森等的无聊，逗他：“不去跟人家打个招呼？”

司南：“哦。”

说着就要走过去，被陈森拎着后衣领拽了回来。

“你还真去？”

“不是你让我去的吗？”司南一脸无辜。

“我那是逗你玩的。你就好好待着，把你男朋友——我！好好守着！别东瞟西瞟的。”陈森说“男朋友”和“我”的时候是挨着他耳朵边说的，刻意加重了语气。司南怕痒，瑟缩了一下，有点不太好意思，耳朵又开始发红。

……

倒数第二个班朗诵完毕，终于到他们了。

十九个人呼啦啦站上台，调整位置和话筒。底下有观众认出了领诵的两男两女里有陈森和司南，兴奋的跟周围人窃窃私语起来，饥饿的人群急需新鲜的，刺激的东西拯救，哪怕是无聊的诗歌朗诵，帅哥总比丑男好看，关注度自然直线上涨。

女生们带头嗨了。

“学长加油！”有女生不顾场合的奋力喊了一声。

陈森手捧着词本，确认话筒无误后，突然偏头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台下瞬间炸了。

关雁撞撞许旭，笑：“骚，是真的骚。”

主持人报幕完毕，四个领诵站好位置，伴随着背景音乐，中间十五位朗诵的同学开始齐声哼唱，陈森低沉的嗓音顺着话筒流出，司南跟台下的观众齐齐打了个抖。

……

陈森：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司南：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林纾：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孙秋怡：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合：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

……

所有班级朗诵完毕，大家下了台没有急着走，都在后台等着出分数。

林纾：“只要过91.5，咱们就能进前八！”

主席台下第一排学校领导们正在打分，关雁碰碰司南胳膊：“你都出面了，这校长总得给咱打点亲情分吧？那旁边的老师们不得紧追主流方向前进吗？保不齐还能让咱角逐个冠军啥的……”

许旭目光难言的看着他，司南根本懒得理他。

陈森适时出来打圆场：“体谅一下，他今天包子吃多了，脑子里装的都是大葱和猪肉，没有逻辑思维的能力，谅解谅解。”

“……”关雁：“下台咱俩单挑？”

几人斗嘴的间隙，领导们分数已经打出来了。学生会的工作人员把小纸条递给主持人，主持人接过，清了清嗓子——“高二年级三班诗歌朗诵《致橡树》的最后得分是……”

林纾没忍住伸长了脖子。

“96.45分！”

林纾一声尖叫，反手就掐在了关雁胳膊上，后者原本兴奋的叫声活生生的憋成了一句强忍的“嗯”，痛并快乐着。

“这成绩应该进前三了吧？”

“肯定进了，高一那个十几班来着，我记着好像零头没咱们高。”

“进了进了，刚好第三。”

……

最终结果出来，三班刚好是第三名。

食堂阿姨们饭早做好了，就等着诗歌节结束放饭。

操场上各班都散了，林纾拽着裘总，非要拍张集体大合照，隔壁只拿了第十九名的二班班主任心气不顺的拿着相机给他们拍了几张，男生们又把裘总抬起来，往上抛，这下二班班主任倒是乐见其成的好好抓拍了几张。

大家拎着板凳往下走，陈森揽住司南的肩，朝李凡喊了一声。

“给我俩拍一张。”

司南发现自从两人确立了关系，只要面对陈森，他脸皮就薄的不行，越活越回去了，一句话，几个字就能让他脸红心跳，就像个小姑娘一样……

陈森不知道是真神还是刚好撞上了，趴在他耳朵边轻声道：“怎么跟个小姑娘一样？抬头看看镜头，要不，看着我也行。”

司南窘迫的抬头，没忍住偏头看向了他。

李凡越拍越上瘾。

春日晴好，惠风和畅，他就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拍的这么好看呢？完全是大师级的水准啊！一旁的许旭简直没眼看，拉着关雁说这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往食堂走，就是不许他回头。

很快迎来了周五。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关雁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明天就是你生日了，今年怎么的，还是老样子？”

关雁所说的老样子就是一群朋友找个ktv唱唱歌，街边撸个串喝个酒什么的，如果有妹子参与，那一般还会有个吹蜡烛的仪式。

陈森摇摇头，一脸腻味。

李凡凑过来：“我表哥跟他女朋友明天要去爬五老峰，晚上就在山上露营，那里有露营点，还可以自带食材搞搞烧烤什么的，他们正愁没人一起拼车，你们要想去的话，咱们可以一起拼车去。”

陈森听得来了点兴趣，示意他继续说。

“帐篷什么的你们要是没有的话可以借，我表哥说山上的露营点有租借的。”

陈森偏过头看司南：“你想去吗？”

“你呢？”司南反问。

“我都行，看你。”陈森说。

“我……”

关雁看的炸毛，横插一杠子进来：“你们俩这个谈恋爱的气氛是怎么一回事情？都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吗？啊！我的意见都这么不重要了吗？！我他妈还是不是从小跟你一起穿开——”

关雁“裆裤”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陈森打断他：“那你去不去？”

“去！”

“去就少逼逼。”

关雁委屈巴巴的瞪着他，司南莫名其妙的脸又红了，心里甜滋滋。

这样不好——司南在心里批评自己，怎么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同学的痛苦上呢？

他俩坐的近，陈森手贱，再加上看见司南那模样，撩骚之心乍起，一巴掌拍上司南大腿，还顺势摸了两把，偏头，温柔一笑：“那就一起去。”

关雁：“……”总感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许旭一巴掌拍在脸上，真是没眼看了。

最后李凡统计了一下人数，413全体再加上他和林纾，一共六个人。

面对这个男女比例，几个男生显然有点不满意，林纾举了举手：“不介意我叫几个朋友过来一起玩吧？”

“男的女的？”

“女的。”

几条饿狼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那烧烤呢？”关雁又问。

林纾自告奋勇：“我去买食材。”

关雁立刻紧随其后的举了手：“我也去，你一个女生，哪提得动东西啊！”

几个人说话的功夫，李凡已经跟他表哥沟通好了：“他说烧烤的食材他们也会购买一些，然后工具的话露营点都有提供，到时候直接购买一份套餐就行。他还从学校的户外协会多借了几个帐篷，咱们明天凑活挤挤，就省了搭帐篷的钱了。”

司南听他们策划了半天，终于瞅准空隙提了个问：“那明天几点在哪儿集合？”

李凡：“我问了，说是车会开到星海广场，大约五点半左右，因为走海洋公园那边出城要近一些，也不堵。”

陈森：“还有什么事吗？”

关雁：“没了吧？”

司南：“那就明天早上五点，星海广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