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
作者:墨绿格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20.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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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司南没有去台球厅上班。
他买了瓶汽水,沿着街边走遍了临县的每一条犄角胡同,最后,他回到大院,在家门口看见了阴着脸的司远贵。
他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
司南走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司远贵一脚踹了过来。
司南没防备他会突然动手,闪躲不及被他一脚踢中了侧腰,闷哼一声躬着身子向旁边踉跄了几步,一口气喘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司南垂着头,胸口剧烈起伏的咧嘴笑了笑。
他忘了说,司远贵不老实的时候,也挺对得起老混蛋这个称呼的。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大院里各家的电视机一个赛一个的响,没人听得见外面的动静,但司远贵还是拎着司南的衣领子,恶狠狠的把他拽进了屋,踹倒在地。
男人像一头找不到出路的困兽,暴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你见过她了?”司远贵问。
司南蜷在地上没动,突然轻笑了一声。
司远贵被他这一声笑激怒,拽着衣服将他提起来:“我他妈问你话呢!”
一甩。
司南背撞在床脚,闷哼一声,痉挛似的抽动了下。
手慢慢向旁边伸出去。
司远贵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仍旧沉浸在莫名的慌张和愤怒之中。
“她说什么了?”
“她想怎么样?”
司南抓着床沿站起身。
“贱女人!贱人!贱——”
钝重一声。
司远贵趴在了地上。
板凳太不结实,砸了个四分五裂。
司南扶着腰,扔掉手里的凳子腿,退到床边坐下来。
司远贵被这一下砸的愣是半天没爬起来,后背火烧火辣的一片疼,凳子裂开时还砸到了他的头,疼的他脖子充了气似的胀起来。
男人骂了半天娘才撑着地爬了起来。
死死的盯着司南:“明天一早,你就给老子收拾包袱滚蛋。”
司南揉腰的手停了。
七年前司蓁把他送回来的时候,老太婆就一直骂他是野种,要赶他走,最后还是司远贵开了金口,司南才留了下来,勉强混了个一砖半瓦遮身。
至于司远贵为什么要留下他——
女人轻蔑嘲讽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他呀,他不行的。”
“他那里出毛病了,我跟着他,我冤不冤啊!”
司南勾勾嘴角。
“你不是不行吗?嗯?”
“……”
“不留着我,谁给你送终啊?”
“操|你妈!”司远贵突然暴起,抡着拳头就朝司南冲了过去。
“啊!”一声粗粝痛哼。
司远贵捂着裤|裆连连后退,目眦欲裂:“你他妈!”
司南歪头吐出一口牙血沫子,起身,打开衣柜随便塞了几件衣服装进背包里,然后看着司远贵涨红的脸表情淡漠的说了句:“你他妈就是个傻逼。”
司南在台球厅的烂沙发上挤着过了一夜。
沙发是老式的皮革海绵沙发,外边包裹着的劣质皮料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气味,沙发的中间还破了个洞,里面的海绵全被小孩给掏走了。
司南睡在上面,做了一夜从高空往下掉的梦,什么剧情都没有,只是坠落,无止尽的坠落。
他不知道司蓁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反正他眼睛一睁就看见她坐在自己对面,活像个如影随形的女鬼。
丁浩见他醒了,惺忪着睡眼走过来:“她说是来找你的。”
司南没吭声。
丁浩碰碰他胳膊:“怎么了你,昨晚上吓死我了,那张脸,啧啧。”
司南看他一眼:“你先走吧。”
丁浩看看女人又看看他:“行,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嗯。”
司蓁:“能聊聊吗?”
司南几乎被她的坚持给逗笑了。
他逆着楼梯口打下来的一束光认真的看了她一会儿,像不认识眼前这人似的。
司南突然说:“你求我。”
司蓁脸上的表情裂开了一点。
他继续说:“你跪下来求我,我就跟你走。”
司蓁看着他。
少年眼里的讥讽和恨意几乎是赤|裸裸的,目光深处还混杂着或许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她慢慢起身,如同慢镜头一般的,缓缓跪在了司南面前。
“我求你,跟我走。”司蓁说。
司南终于觉得自己恶心的快吐了。
来的时候陈森就背了个小背包,外加提了点他妈给三姨带的小礼物,结果走的时候他和关雁两人一人拎了一堆,大包小包的,看着活像两个进城赶集的山里娃。
“这小县城看着不咋大,没想到土特产还挺多的。”关雁推了推头上草帽,对自己的新造型十分满意。
陈森:“搔首弄姿。”
关雁叉着腰不服气:“有本事你也骚一个给爷看看啊?”
陈森笑:“别不要脸。”
汽车开检时间到了,两人跟三姨道别完,一前一后排队上了车。
坐这趟车的人还挺多。
“按座位号坐!”司机站在车下面喊。
陈森拿着车票找到座位,关雁跟他隔了条过道。
关雁:“要不跟你旁边那人说一声,我跟他换换?”
陈森把东西放到行李架上,低头看了眼。
他的“同座”脸上扣着顶黑色棒球帽,双手抱着歪头靠着车窗,一副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的模样。
关雁旁边则坐着个女生,一看就是晕车族,坐下就把车窗大打开了。
“算了。”陈森坐下来。
汽车很快驶离车站。
陈森偏头看着窗外,慢慢地,视线渐渐偏移——
这顶帽子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陈森看着男生左手虎口处那道略显狰狞的伤疤,好一会儿,慢慢地笑了。
是他。
临县距离阜城大概有三个半小时的车程,中途有几个站点会停车下客。
车子一路往前开,陈森胡乱猜想着身边人要去的目的地,途中眼睛随意往左一瞥,某个万没想到的画面呈现在眼前,他立时呆住了。
……哭了??
陈森不自觉将呼吸放缓了。
他注意到男生几乎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仍旧是歪头靠着车窗,随着车辆的颠簸偶尔身子也摇晃两下,完全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特征,只除了……下颌处那一道浅浅的泪痕。
做恶梦了?
陈森眉心微微皱起来。
车子开的很快,车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逐渐由陌生变得熟悉起来。
午后阳光大盛,安静的车厢里不时传来后排大叔断续的鼾声,车载电视不知为何没了声音,摇摇晃晃的只剩下画面在不停闪烁。
陈森偏了偏头,看到右手边关雁仰头微张着嘴睡的一脸蠢相,那顶搞笑的草帽被他挤在脑袋后面压得完全变了形。
没人察觉到男生的哭泣,除了他。
发觉这个事实的一刹那,一种异常诡异的使命感突然从他心里破土而出,不容忽视的冒出个头来。
他悄悄坐正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陈森沉默而温柔的守护了这场安静到万物无声的哭泣。
之后车到了阜城站男生也仍旧没有动。
陈森阻止了旁边一个想要叫醒他的阿姨,然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就拿好自己的东西下车了。
是碰上什么难事了吧?
不然到底是怎样惨烈的噩梦,竟让一个人仿佛有流不完的泪似的哭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