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新闻还是挺有意思的, 至少苏和联想起昨晚的情形，感觉逻辑上很能说得通，并不较其他人听起来那么突兀。

比如手舞足蹈跳来他家按门铃的刘大宇, 还有不知所措哭得眼圈泛红的赵家义, 虞甜因为当了个秘书被请进去谈话了, 杨老爷子不用指望能得着什么好, 心脏病突发直接ICU了, 苏和觉得像有一千只苍蝇在耳边萦绕，完全不得安宁，彷佛杨越是跟他绑在一块的连体人, 每个人都来问他。

但事实上，能提供真相的那个人倒躲起来了,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彷佛与世界失去联系。

到了下午, 刚送走大宇，刑警找上门来了, 还是个便衣，短袖T恤撑副墨镜，亮警官证的时候苏和挺诧异：“您不是交警么？”

周城笑着往沙发里一坐，指着边上空处说：“别客气，坐啊。”

苏和跟过去坐下来：“您还真不拿自个儿当外人, 要不要喝点啥, 我去给您沏壶茶？”

周城摆摆手：“别忙了, 谈谈正事儿。”

听了许久, 苏和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周城先前做的刑警，最后办的一个案子便是关于唐凯本人的, 但唐凯势力很大，跟他联手的正是本市公安局的二把手，此人堪称地方一霸，最后关头检察院不批捕，倒把矛头指向公安内部徇私舞弊，拎了一个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做替死鬼，连带着他也下放去了交警大队，唐凯案倒不了了之。

因此，这些年他一直暗中调查，跟唐凯有关的人他都翻过底，最后才盯上了杨越。杨越虽然在唐凯手底下做事，但也只接手了飞跃的业务，没有机会接触到更深一层，其实倒也不是没有机会，唐凯看中他也就是打算让他接手的，无奈这位仁兄还有点良知，一直推说自己能力还不够，先去商场混两年再说。

事情也正是在这时候有了转折，新调任的省委书记十分在意这件旧案，有意向将这个互相勾结的黑白势力集团瓦解，此次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

周城作为旧案的参办人员，因此接了调令继续接手，同时他也做通了杨越的思想工作，希望他成为警方在唐凯身边的卧底。

苏和有点闹不明白了：“那为什么他要逃？还要携巨款？”

周城叹口气：“携巨款潜逃这件事是我们让媒体放出的口风，实际上杨越是因为拿到了关于唐凯的重要证据才不得不出逃，这要怪我们警方接应工作没做到位，昨天晚上6点以后突然与他失去联络，唐凯方面也在当晚发出追杀指示，我们放出这样一条假新闻，主要是为了保护他。”

苏和突然感觉有人在他心口上勒了一道铅丝，疼得厉害，又有些提不上去，昨晚杨越说那些话，原本是因为……

他突然站起来，认真地望着周城：“周警官，昨晚六点以后他和我在一起。”

周城了然地笑笑：“我猜他也是去找了你。”

苏和倒不知说什么好，又坐了下来。

周城说：“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失去联系的主要原因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他受到更大的威胁，将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改变自身的态度。”

苏和偏着头看他：“所以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周城笑着安慰他：“你是不是认为我们要拿你做筹码威胁杨越？你把我们想得未免过于险恶，这样的事情，唐凯或许做得出，但我们不会。”

苏和有些不以为然：“那你今天找我，为的是什么？”

周城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正是因为唐凯做得出，所以我们需要确保你的安全。”

说起保护，实际上更是一种软禁，苏和知道周城想让他说出关于杨越去向的最后一点线索，他心神不宁地在这间看似不起眼的民宅客房里踱着步子，任时光流逝在墙上挂钟每一秒的走时声里。

杨越是真的想走，还是出于无奈才出逃，警方说的保护，究竟里面掺了多少水份？这一切他都无从得知，他害怕自己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会毁了杨越。

这样的思想斗争一直持续到半夜，周城就在外间客厅里坐着，他屈起食指轻轻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是无法言说的心情，焦急占一半，担忧占一半。

座钟敲了第三下时，苏和终于推开门，望着周城疲惫的身影，淡淡说了句：“日喀则……”

周城看着他：“你有多大把握？这条路很远，他取道非常困难，而且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为止，机场都没有他登机的记录，有没有可能是去哪里暂时避一避？”

苏和摇了摇头。

那个人昨天说的话，其实源自于八年前他们的一个约定——有生之年，寻一片净土，永世为伴。

苏和知道杨越一定会赌一把，会在那里等着自己，八年再八年，如他所说，事到如今，什么都可以放下。

周城了然地弯了弯嘴角，对着无线设备说道：“西藏，日喀则，按一号方案行动。”

他转头看向苏和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苏和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如果找到杨越，跟他说一声，这世上路多的是，没必要挑那最窄的道儿走。”

周城窒了两秒，随即笑了：“您这话是在变相地鼓励我么？”

苏和也楞了楞，眯了眼睛拍着他肩膀说：“您还真不耳沉！”

2.

这是沈锐一路上遇到的第五个红灯了，他索性熄了火，握着方向盘陷入了沉思。

就在几周前，他答应了唐凯的要求，并购飞跃，做网游界的龙头老大，他的这位舅舅还对他说，这算是送给他的一份厚礼，他当时尚不能确定，此刻才晓得唐凯其实已经做好了两手打算。

“飞跃是干净的，你好好做，万一有那么一天，我出了什么事情，希望你能记得我们亲戚一场，替我买块地送个终，也跟你妈说一声，我其实没什么可恨她的。”

儿时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他分明记得多少年后的某个夜晚，日光灯下，他的母亲在为那个住在他家的舅舅织一件蓝色的毛衣，她说，如果条件再好一些，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他当时尚不懂得，只惦记着厨房五斗橱里藏着的一包进口奶粉，放了很多年，一直没有人去拆开它。

他叹了口气，又记起那晚周城说的话：“我们知道你和唐凯除了亲戚关系以外不存在其他的利益联系，所以希望这次你能保持中立，不要卷入其中，这个号码可以第一时间找到我……”

绿灯亮起，他不耐烦地开过去，停在路边，靠着车门点燃一根烟。

昨晚苏和说的话，他其实无法回答，放下一切跟他在一起吗，那是幻想中的爱情，他肯定做不到。

其实单纯比较这一点的话，他根本就赢不过杨越，那小子做事太玩命，什么都不管不顾，就好像在内心深处只为苏和一人燃着那把火，目的单纯的令人感觉恐怖。

而自己则要现实许多。

因为沈锐什么都不舍得丢，他从来想的都是如何做到双赢，他只想着赢。

事到如今，自己果真是个赢家么？他却不禁开始怀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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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国际机场的安检入口，有个胖子上蹿下跳地张望着，在那道门的里面，有个面相清秀的男青年忍不住回了头：“这是国际机场，我说您能不能别挠了？好歹也是个博士生，在外国友人面前能不能给咱祖国同胞挣点面子？”

胖子脸一沉：“行了！您这嘴也挺碎的，记得到了东瀛别忘了给咱寄点当地土特产！”

胖子身边有个小男孩扯他衣角：“土特产是什么？”

男孩边上有一姑娘笑着说：“就是一些大姐姐拍的爱情动作片。”

胖子望天道：“那些陪伴我成长的女人们哟~~~~~~~~~”

男青年无奈地摇头，拖着箱子一路颠了。

半个小时后，飞机将要起飞之际，他突感耳边有人轻语：“一个人坐飞机无聊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