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顾律师的女朋友？”

身后传来了一声温柔的询问, 向暖本能地回头，才发现那人也正在看着自己。那个女生，穿着简单的灰色运动装, 一头齐肩短发, 五官精致的脸色画着淡淡的夏日妆容, 手边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扎着两条短短的麻花辫, 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一脸满足地舔着一根棒棒糖。

“您认识我？”向暖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对方含着笑意走到凉亭里，在她对面的石凳子上坐下了, 说：“你见过我的，在顾律师家里。”

向暖愣了愣, 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 脑子里闪过一个隐约的人影, 恍然大悟：“你是那个……原告？”

又不知道她的名字，向暖只能找到这一个称呼, 但说完又觉得有些不礼貌，不禁尴尬地抓了抓头发，道歉：“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对方不介意地笑了笑，说：“我叫李简葶。”

“李小姐你好。”向暖微笑着点了点头，有些惊讶, “你真的变了好多啊, 我都没认出来。”

她还记得那次看到她的时候, 她整个人都是透着冷意的, 就像一块冰, 摸一摸都觉得浑身发寒，又像一把剑, 感觉随时都会被她捅一刀。

“以前像是个犯人，恨和嫉妒把我围在监牢里，现在终于放出来了，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李简葶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发，将她抱到大腿上，笑容满满。

“这样很好啊。”向暖伸手摸了摸小女孩圆润的脸蛋，小女孩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意，不禁让她感觉被萌了一脸，“你女儿吗？好可爱啊。”

“嗯，多亏了顾律师，不然我可能连女儿的抚养权都要不到。”想起那段日子，她依旧心怀感激。

“他有这么厉害吗？”明明不是夸她，但向暖居然莫名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顾律师在业界可是很有名呢，连我女儿都一直吵吵着以后要嫁给他。”

似乎是为了响应自己的母亲，小女孩张开嘴啊啊啊了几声，稚气满满地叫了句：“衍夕哥哥。”

向暖轻笑，一下子想到了儿时的自己：“我小时候也一直念叨着要嫁给他呢，现在才发现，果然是年少无知。”

“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啊，真是难得。”李简葶惊讶地抬眼，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脸，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里带着羡慕说，“对了，听说你们快结婚了？有幸……喝到这杯喜酒吗？”

“结婚？”向暖一愣，突然觉得这是个好遥远的词汇，摸了摸后脑勺，她笑得有些腼腆，“你听谁说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嗯？”李简葶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顾律师自己说的啊，就前一段时间。”

“什么？！”向暖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

“你们的故事我也听说了，好感人哦，都可以拍电视了。”

“什……什么故事？”向暖心里默默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破镜重圆的故事啊，自从离婚后，对于一个人养孩子这件事有多辛苦，我可是深有体会，顾律师居然默默地坚持了这么多年，真的不容易。”

“这这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向暖整个人都玄幻了，有种眼前一片万花筒的感觉。

为了套话，向暖平静了一下，重新坐下，面带尴尬地说：“是啊……是不太容易。”

“你也真是太傻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忍心让他没有妈妈呢。生病了就和他说啊，躲什么，要不是顾律师是个好男人，谁这么多年后还会想着要找你啊。”

向暖倒吸了一口凉气，毕竟是写小说的，这种桥段，就这么寥寥数语，便已经在她脑子里有了个大概的轮廓。

大概就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未婚怀孕，却发现自己身患重病，于是在生下孩子后把孩子扔给了爸爸，自己人间蒸发。男主角痴心一片，苦苦找寻，终于在七年后，找到了女孩，发现她其实早已痊愈只是不敢回头找他。于是，两人又经历各种误会与解释，最终，雨过天晴，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桥段，也太特么偶像剧了。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

“这也是顾衍夕告诉你的？”向暖的语气，惊讶中带着恐惧，恐惧中带着愤怒，愤怒中带着……更多的愤怒。

“啊，这倒不是。”李简葶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操场上的那一堆人群，“她们说的啊，有位妈妈说她女儿和你们儿子以前同一个幼儿园的，幼儿园里都是这么传的。”

向暖胸口不住地起伏，脑子里一片浆糊，这家伙，把自己的形象树立得也太正面了吧？

“你们在聊什么呢？”正当向暖体内的煞气快要抑制不住的时候，顾衍夕抱着一脸委屈样的顾衍旭缓缓走来，带着轻松自得的笑意。

向暖的脸上扬起了一丝特别友好、特别天真的笑意，望着他，一字一顿地回答：“我们正在讨论……你是如何辛苦地独自养育儿子七八年，又是如何费尽心力找回我的。”

顾衍夕一愣，下一秒，云淡风轻地笑着回了一句：“都是往事了，没啥好聊的。”

向暖生动地感觉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吐不出，也咽不下。

顾衍夕径自和李简葶闲聊了几句，等她走后，才坐下来，煞有兴趣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把完整的故事说来听听，除了你的小说以外，好久没看过这么狗血的故事了。”

“你居然看过我的小说？！”向暖一下被吓到了，她还一直洋洋自得于自己把笔名掩藏得很好呢，“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小说哪里狗血了？！不对，也不是这个，重点是，这么狗血的故事是不是你散播的？”

“拜托，就算你不相信我的人格，好歹也要相信我的想象力好不好。”这么老套的剧情，显然不是他的风格。

“那是谁散播的？”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十几秒，突然很默契地，侧头望向顾衍夕怀里的小不点。

“我我……不是我。”顾衍旭立马举手投降。

看两人表情依旧严肃，顾衍旭有些小怂，缩了缩脑袋，一脸委屈地反驳：“我真的没说……至少没说这么多……”

“顾衍旭你给我坦白招来，不然信不信我立马把你扔下去？”顾衍夕突然手一松，单手拎着他的领口，像拎着一个毛绒玩具般淡定。

“我……我说。”顾衍旭瘪了瘪嘴，终于得到了顾衍旭的宽恕，被放到一旁的石凳子上。

“就有一次，哥哥你送我去幼儿园……我们老师就问我你是谁，我知道她肯定是对你有意思，为了保护你的隐私，保证你的私生活不被打扰，我这个正义的弟弟当然要站出来咯，所以……我就说了你是我爸爸。”顾衍旭越说声音越低，“然后她又问我妈妈呢？我不知道怎么编，她又一直问，我受不了了，就说……就说……妈妈已经找到了。”

其实他当时的意思只是想说明妈妈已经有了，你们不要再觊觎我哥了。这句话本质上是没错啊！他都见过俩人狂扫对方嘴唇了，后来被理解错误，而且越传越离谱，那就是大家都不想的事了。

“哥，我可是为你着想才瞎编的，谁知道后来会被发散到这样啊！”顾衍旭怕说完被打，下一秒便双手捧着头顶，一溜烟跑掉了。

顾衍夕这下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被当成是单亲爸爸了。

“这熊孩子！”

“其实想想，这个故事还算不错的。”顾衍夕忍不住赞叹地点了点头。

“你当然觉得不错啦。”向暖愤恨地连吐了好几口气，越想越不服。

这个世界果然是偏向好看的人，连这种没影的故事都非要把他的形象搞这么正面，凭什么到了她这儿就是抛夫弃子、无理取闹、重病难愈啊？！

“我的意思是，比起之后的故事，现在这个版本还算比较积极正面、形象饱满、情深意切的了。”

“之后？之后还会有什么故事？”

顾衍夕侧头瞟了眼操场，隐约还能感觉和些许好奇的目光撞个正着，不禁叹了口气说：“这种嘈杂的群体活动，往往就是故事诞生的摇篮，你数数那边有多少人，就能猜到之后会有多少个版本了。”

向暖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未来，茫茫无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