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在秦阳和夏野之间隔着。

秦阳以前以为，这个巨型结界是归尘的功效，毕竟这个结界跟归尘之前替他在家里布置下的结界太像了。

但是，没想到，竟然是与阳间隔绝的用途。

秦阳盯着不远处的夏野，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夏野注视着他的样子，太像他其实能够看到自己的表现。

秦阳手腕微微抖动，把匕首藏了起来。

待会儿，他就要趁其不备，迅速靠近，争取一刀毙命。

割喉？还是直接捅五脏？

他试图想了想攻击的方式，却在想到自己把夏野杀死的画面时，内心发出了强烈抗拒。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几乎握不住匕首。

“小野，收手吧……”

夏野的旁边不远处，谢亦欣苦苦哀求着。

只不过，这一次，夏野毫无所动，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似的。

谢亦欣试图靠近他，却被他轻微动了动手指，指挥阴气拦住，可谢亦欣想要离开，手腕处的红绳又会让她难以离开太远。

原本温婉美好的女子，此刻若是能落泪，怕是早就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可鬼是没有眼泪的。

再多痛苦，再大折磨，她也只能像现在这样，苦苦哀求，却无力改变。

人也好，鬼也罢，无法忍受现状，却又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时候，总是会特别无助和绝望。

秦阳原本颤抖的手突然攥紧了匕首。因为用力过猛，指关节都发白了。

在有旁人围观的情况下，杀了一个活人……

说实话，真不是怂不怂的缘故，任何一个身心正常的人，或许会在极端情绪下产生想要杀人的念头，但是这只是想法。大多数的人会想，却不会真正付诸行动。

从想到做之间，看似一步之遥，实则却是需要跨过一大难关的。

就像世上大多数人都会在非常不如意的时候想到过死了算了，但真正去自杀的还是少的。

因此，即使秦阳深知夏野该死，不死的话，注定会造成更多人的死亡，可要他真的下杀手，还是太艰难了。

不远处，谢亦欣苦苦哀求，秦阳突然注意到，夏野也不是完全不在乎。

不然，为什么他那系着红绳的那只手隐藏在身侧，微不可见，却确实攥紧了。

“小野，你杀了我吧……不，你让我魂飞魄散吧。但凡你对我还有点在乎，能不能求你，不要再这样错下去了。”谢亦欣还在苦苦哀求。

秦阳突然心中一动。

有戏。

夏野听到这话，猛地一个转身，死死地盯住了谢亦欣。

“我跟你说过，不要对我说这种话。”

每一个字，就像是从他的嘴里死死挤出来的。

谢亦欣牵住他的手，没有被甩开。她仰起头，看着他。

“人死不能复生，你的心上人一定是个非常美好的人，她一定不会希望你为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秦阳暂时停下了脚步，仔细观察着外面的他们。

真的有效。夏野绷得紧紧的面目表情，此刻却有细微的颤动。

他的内心，注定是无法平静的。

看来，他是真的对谢亦欣挺重视的。虽然不比死去的夏静雯，但只要她再努力，说不定……真的能让夏野放弃那条不归路。

如果能和平解决，他万万不愿意痛下杀手。

夏野几步来到谢亦欣面前，垂下头，一只手抓住了谢亦欣的胳膊，看谢亦欣的反应，绝对用了很大的力。

“我拜托你……要怎样才能让你明白，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就算你为她真的去阴间大闹，就算你真的找到她，你觉得她是会给你一巴掌，还是给你一个拥抱。”

谢亦欣虽然没有眼泪，却满脸凄绝地看着他：“如果是我，我会恨不得从来不曾对你露出过善意。不会为你动心。我宁愿我们从来不曾相识。”

“你表现得那么爱她，那么执着，甚至到了与世界为敌的程度，可到头来，你只不过是在借着爱她这个借口，满足自己的私心而已。我都忍不住想怀疑，你是真的爱她么？”

“闭嘴！”夏野似乎像是被戳中了什么，暴怒，周围的阴气一阵翻涌，甚至有些朝着谢亦欣冲撞而去。

谢亦欣的魂魄黯淡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

但是，她视线无焦点地看着边上，轻呵了一声，满含绝望的凄美。

“你的过去能有多惨，这世上总有比你更惨的人。安雯清告诉我，你从小能看到鬼，别人都把你当怪物看，只有她对你好，主动接近你。你看，这世上还是有对你好的啊。你哪有那么惨。有那么多阴阳师都从小能看到鬼，他们小时候未必会比你过得好吧。”

原本温柔的女子，此刻却越来越强硬起来。视线对上了夏野。

“你虽然体质跟普通人不一样，但是特殊的体质也成了你的天赋，不然你以为，现在的一切，都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出来的么？

虽然她遭到了不测，但是你也复仇了，也杀了那么多坏人，就算是偏激、是伤痛，那也已经足够了。现在的你，真的还是正常的夏野么？

小野，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活得轻松一些，放下那些执念。我希望你好好的……她那么善良、温柔，你冷静下来想想，她有可能会希望你害死那么多人，只为了复活她吗？”

她越是这么说着，夏野越是浑身颤动。

“你懂什么！”

“我不懂什么？那就请你告诉我，好么？有什么问题，你说出来，世界上，未必只有这么一条路到达执念的终点。”

秦阳最佩服女人的一点大概就是如此了。

同样的话，他说的效果，跟谢亦欣说的效果或许会差别很大……嗯，非常大。

谢亦欣轻轻环抱住了夏野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

“我们回去吧，好不好？你阴阳术那么好，回去可以给她祈福，让她来世过得好一些。其实，对于被那么对待过的女人来说，继续活下去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与煎熬。你再让她复活，就像是给她伤口上撒盐，提醒她一直有那件事发生过。”

夏野沉默了很久，后来，他声音沙哑地问。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