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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攻今天又在追美强惨受

作者:九悲十拂 | 分类:现言 | 字数:16.9万

48.科莫多番外

书名:渣攻今天又在追美强惨受 作者:九悲十拂 字数:9032 更新时间:2024-09-21 07:34:57

重物猛然砸了过来, 他躲闪不及,被一下子砸倒在地上。

男孩麻木地爬起身,心底闪过捡起那个东西扔回去的念头, 一看才发现砸到自己的是扔过来的书包。

书包拉链是坏的, 里面的书散了一地。最上面那本《思想品德》教科书的封面上画着一家三口, 互相牵着手, 其乐融融。

呵, 真特么讽刺。

屋里的吵闹声因为他这个忽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而短暂停歇。

那个头发被扯乱了的女人冲男孩吼道:“你还知道回来,滚去上学!”

男人则想看怪物一样地看了两眼男孩,然后目光移向女人, 猛然一巴掌扇到了她脸上:“妈的,都是你生的垃圾, 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她娘的脾气倒是和你一样臭!”

……

男孩阴沉着脸捡起书包, 往肩上一甩, 头也不回地走了。

顺带踢了一脚地上的书,一本没捡。

-

九月里, 上午十点的阳光依然刺眼。

他慢慢走到四年一班的教室,身上出了很多汗。

开学三周了,他平均一周来上一天课,然后在一天里平均被老师三次叫到办公室请家长。

虽然他以前也逃课,但在三年级的时候至少他还会每天都来, 然而这个暑假里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吵得越来越厉害, 他也没了上学的心思。本来他就不受欢迎, 成绩差、脏兮兮的、性格又不讨喜。后来, 老师都快放弃他了, 同学们也敬而远之。

他走到教室门口,里面讲台上的人看也不看, 径直往里走。按理说,老师会直接无视他。

但是讲台上的人却叫住了他:“这位同学。”

是个很好听很干净的男声,他没有听过。

他本来是不想来教室的,可是他很渴很累,学校里至少可以坐,还有水喝。还有就是,在这个县小学的教室里,它可以听到同学们的聊天。偶尔他也想听听来羡慕一下别人,再顺带嘲讽一下自己的人生,对比一下自己那个家到底有多烂。

听说数学老师是新来的,之前父亲去世,请了几周假,一直是代班老师在上课。所以,今天他终于和其他同学有了共同点,都是第一次见到新来的数学老师。

男老师很年轻,穿着一件白衬衣,理了一个干净的头型,表情也不像其他老师那样严厉。

他看向自己的时候居然在笑。

男孩眼神不善地瞪着男老师,有刹那的恍然。

但眼底一闪而逝的光很快就阴沉下来,了然地继续往后走。

第一次见面当然要树立个好印象,谁不知道这个道理?等过几天,下一周,认清他的真面目后,他对待自己也许比其他人更加凶残。

他冷哼一声,走到角落里最烂的位置里去。

老式的长板凳本来应该有四只脚,本来应该两个人坐,可是没有人愿意和他同桌。长凳只有三只脚了,他往木条编制的簸箕里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根凳脚。

可是他真的很累了,他很想坐一坐,睡一觉。

他坐到有两根脚凳的那一边,虽然不稳,但勉强可以凑活。他正打算趴在桌子上睡一觉,那个男老师走了过来。

全班早已鸦雀无声,等着看男孩的好戏。当然,他们也挺好奇,这个新来的温柔老师是不是真的像表面上那么温柔。

温柔的男老师走过去,微微躬身,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就在大家以为他是要狠狠揪他的头发或者耳朵时,他却温柔地碰了碰他的额头。

男孩立刻被惊到,长凳不稳,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教室里发出哄堂大笑。

但其实在哄堂大笑爆发的前一秒,男孩听见耳边一个很轻的声音:“没有发烧啊。”

相比那一碰,这句话更让他吃惊。

男老师以为是自己害他摔倒,打算去把他扶起来,刚好看见缺失一脚的长凳。

他问这是怎么回事,圆滑的同学立刻把长凳的一脚从簸箕里拿出来。

男老师很快明白了男孩在班里的地位,皱着眉,眼睛里居然有无奈的怒意。

教室里闹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而那个声音划开了所有密密麻麻的喧闹,好似一点也不被闲言碎语污染,清亮地落到他耳中:

“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男同学道:“哈哈哈,他叫张伟。”

女同学道:“报告傅老师,他一周只来上一天课。”

“就是,他是逃课大王。”

“成绩倒数第一!。”

“一周不洗澡!”

男老师沉默地看着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然而,直到多年以后他犹然忘不了那个复杂的眼神,那个他第一次见到的没有鄙夷的眼神——只有震惊、同情和…怜爱。

-

后来,课间听同学八卦聊天才知道,那个男老师姓傅,刚从师专毕业,今年好像才十八。

而男孩照样一周只上一天课,但傅老师上课时总会格外关注他。

他会把时不时目光移过来,观察他在做什么,然后点他的名。他当然也会批评人,包括他。但奇怪的是,他从这种批评里听不出任何差别对待。他温柔也好,严格也罢,对谁都一视同仁。

那天放学,傅老师叫住了他:“你留一下。”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没有忤逆他,就那么乖乖地站在教室后门,和这个高大的男人一起,等其他同学走完。

傅老师半蹲下来,摸着他的肩:“小伟?”

他不喜欢张伟这个名字,脸色一臭。

傅老师:“怎么啦?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男孩冷着脸,阴沉地瞪着他。

傅老师脸上笑意温柔,像斑驳的阳光一样,明媚而不会灼伤眼:“我看过你的日记,你似乎很喜欢科莫多龙。”

他一愣。

这个人居然看过自己的日记?他在哪里看的?

“你们三年级时的周记,你们老师收着没有扔。” 傅老师一点没错过他眼底的震惊,耐心解释,“科莫多龙是一种很强大的生物,既然你喜欢我就叫你小科吧。”

科莫多龙,丑陋、凶狠、攻击性强、有剧毒。

多像他啊,他当然喜欢。

于是他像父亲常对母亲做得那样,嘴角一牵,嘲讽无比地哼了一声。

谁知道,傅老师却忽然轻轻拥抱住他,温柔地拍他的背。这是一个极其亲昵的动作,他的头就放在自己的肩上。

从没有人对他做过这样的动作,但他在大街上见过别的妈妈对自己的孩子做过,因此他明白,这个动作是在安慰他。

“小科,我知道你的家庭状况不好,我看到你的眼睛时就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傅老师还说了什么他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他送给了他一个新书包,里面有笔和本子。

而他自己始终沉默在惊愕中,一个字都没说。但是那一天,他眼睛红了,他不知道那算不算哭。

-

傅老师花了一学期去接近男孩。

他甚至家访,在母亲要打自己的孩子时抬手拦下。

他给他买零食吃。

他和他讲故事,也和他讲大道理。

他总是那么温柔。

四年级下期的时候,男孩上课的频率才渐渐多了起来。

那时候,他已经不会缺席任何一堂傅老师的课了。

但他依然不喜欢其他的老师,但是上傅老师的课时,永远专心致志。

作为傅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他如果上最后一节课的话放学会和他一起走。有时候会在路上第一张写了题目的纸给他:“这道题要不要试一下。”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男孩面无表情地接过。

很快,他的数学成绩突飞猛进。那次期末考试,他数学考了满分。五年级的时候,加上半期考,更是次次满分。

六年级上学期,长期互相家暴的父母终于离婚,但他并没有脱离苦海。

他跟了父亲,父亲让他不要读书了,和隔壁大叔一起去工地搬砖。四个月没见面的傅老师不知怎么找到了工地,他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这场争论有难以跨越的素质的鸿沟。

最终傅老师在他父亲“这个死娃子你想要就带走吧!”的怒骂之下带他回了自己家。

傅老师气愤:“是亲爹吗?”

男孩想:这得问我妈,我也不知道。

傅老师没见过这样的事情,骂了一路:“那些人也是,居然敢用童工!”

-

傅老师的家很干净,和他人一样干净。

书整齐地叠放在桌子上,丝毫不见凌乱。没有像在自己家里那样遍地垃圾,厨房也不会有堆了很久的碗。

傅老师头一次表现了心机。他做了一个煎蛋给他,让他先吃一个,然后温柔地问:“好吃吗?想不想再来一个?”

他下意识地点头。

“老规矩,这张错过的期中试卷,考到满分!”

简单。

第一天,他轻松地吃到了煎蛋。

第二次:“想吃吗?笑一个。”

“……”

第三次:“今天做了糖醋排骨,目标是和我说话,什么都可以,超过五个字。”

“……”

他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除了实在忍不了骂人的时候。

终于,这颗小心脏融化了一点点,语气很生硬地挤出几个字:“我会还你的。”

被傅老师从自己家里护佑着父亲的拳脚带走后,他就这样被傅老师“领养”了,虽然没有任何程序。傅老师又花了一个学期去敞开他的心扉,让他多笑,多和他说话。

十二岁的那个生日,阳光明媚得刺眼,他第一次对他露出流露真心的自然笑容。

-

上了中学后,傅老师依然在县小任教,四五六年级交替着来。他依然住在傅老师家里面,学校离傅老师家有一公里。

父亲失去了音讯,听傅老师说他好像去了别的城市打工。但他知道,那是怕傅老师问他要升学费,毕竟初中费用和小学是两种层次。

而傅老师只是默默替他交了学费,只字不提。

渐渐地,他越来越依赖傅老师。只要是傅老师说的话,他都会听。

在学校里,对待数学,他满怀热忱,对待其他科目,他大多数时候则是心不在焉。

本来,他是打算读完初中就去打工挣钱,把傅老师花在自己身上的钱一分不差地还给他,但是这么做又觉得有些薄情寡义。傅老师差的是钱吗?那他花的精力呢?

青春期,同班同学都在绚烂的年纪里酝酿着各自的小心思,只有他,为了未来和金钱迷茫着。

为了避免麻烦,他能够对同学敷衍地笑,唯有面对傅老师时笑容才会多几分纯真。除此之外,他的天空上一片阴云。

某个雨夜,傅老师很晚回家。他喝了酒,浑身湿透,裤脚全是雨水和污泥。

他打开门的瞬间整个人都跌了过来,少年的身躯还没有长大,他没能扶住他。傅老师就那样脆弱地跌在地上,无声哭了很久。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傅老师哭。

他变成了13岁的少年,傅老师变成了21岁的青年。少年不知道青年发生了什么,他用最大的力气把他拖到床上,坐在一旁守了他一夜。

那一晚,从来强大温柔的傅老师第一次流露出他脆弱的一面,少年看着他的睡颜,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第二天,一切回到正轨,谁都没有提那晚喝酒的事情,傅老师依然笑容温柔,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傅老师依然关心他。

有一段时间,傅老师心情很好,甚至带他去游乐园,去放风筝。

学期末开家长会。

他被点名批评严重偏科,要求家长单独谈话。傅老师对班主任说,他是自己的哥哥。

他偏科实在太严重,于是傅老师摸着他的头说:“小科,不可以偏科,不懂就问好吗?我会和你一起,好好学习,我们才有未来。”

这句话就像有魔力。

之后,他真得开始努力学习,甚至偷偷熬夜。不懂的问题去问老师,或者问同学。

和傅老师住在一起后,他穿的都是傅老师以前的衣服,干净合身。在穿着和精神面貌上的改变后,他稍稍自信了一些,能够对别人微笑了。不过是初一,大家也还不太熟,在同学眼里,他比其他男生要干净一点,没了戾气的五官也算得上清秀,只是话少高冷不爱笑有点酷。

但是他数学好。当别人来请教他数学时他不会拒绝,而是像傅老师给他讲题一样讲解完后顺便问对方自己不懂的科目。

仅仅三个月,他从倒数前十冲到全班前十。

傅老师给他做了很多好吃的庆祝,还不忘继续鼓励:“我就说嘛,你行的,因为你很聪明。”

他在心里说:不,是因为你那一句“我们才有未来”。

初二的时候,他成绩越来越越好,同学和老师也把他当作行走的鸡汤,越来越喜欢这个带着一点儿神秘感的人。但是他总是不安,觉得傅老师总有一天会离开他。

初二的暑假,傅老师又一次喝了酒。那晚依然回来的很晚,不过这一次不像上一次醉得一塌糊涂。他还能走路和说话,但眼神中的醉意和悲伤远比上一次要浓重得多。

少年把傅老师扶到沙发上要去给他倒点水。傅老师却忽然倾身,像第一次叫他小科时那样抱住他。

他的语调听来很难过,少年几乎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崩溃。傅老师重复了他早就知道的秘密:“小科,你知道吗……我是同性恋,被人骂被人唾弃的同性恋。”

那是他第一次听说同性恋这个词语。

也是第一次知道傅老师喜欢男人。

也是第一次,在失望和希望的交织间,他感觉自己找到了某些答案。

怪不得他对那些和他表白的女生只会感到厌烦,生理课上一想到那些事情就会想到发疯撒泼的母亲,还有对传统婚姻极尽的恐惧和埋怨——如果不爱,就不要结合,以免摧毁得彼此面目全非。

他一面怅然若失,一面欣喜若狂。

太好了,傅老师,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他深深看着闭目昏睡的傅老师,依然没有回答。

-

后来,傅老师晚归醉酒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会规劝,但是傅老师只会因为影响到他学习而感到自责,那种从心底的自我否定和颓然,像极了以前的自己。

他没有过问傅老师具体的事情,傅老师也从来不说。只是傅老师每醉一次,他就陪一次。

但相应的,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他要努力学习,考上高中,考上大学,以后挣很多很多钱,保护傅老师,照顾傅老师。

然而,他还没等到那一天,天就变了。

-

那一天。

他照旧来上学,同学们看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他们窃窃私语,却有意不遮掩,为的就是让他听见。他们说的都是同一个话题——他哥是同性恋,有病。

原来,傅老师被学校辞退已经一周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有人评价他如何耐心细致,小镇上几乎所有人都只对这件“丑闻”津津乐道。连他的同事也开始明里暗里议论他。

“一个男人怎么娘里娘气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就是,怪不得说话轻声细语,原来是gay。染HIV的!呸!”

傅老师精神压力与日俱增。在少年面前时,他会把自己伪装得很好,脸上依然总是挂着温柔的笑。但是少年一离开去学校,他就会把自己长时间锁在房间里。

而少年在学校里也不轻松。他一点点看着昔日勉强还算友好的同学翻脸,他们也像看怪物一样看他,每一个眼神都在骂着和语言同样恶毒肮脏的字眼。

骂他可以忍,但是骂傅老师他不能忍。

他撕破脸,怒斥那些说他坏话的人:“你们谁敢说他!”

“他是你谁?!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心底的秘密忽然被击中,他一把将椅子抡了过去既是掩饰,也是自己对自己无能的宣泄:“他是我老师!也是我哥!”

说出这话,心头割裂一般得疼——现在的他,没有承认的资本。

傅老师失去工作后,也失去了以前的笑容。他无数次笑着笑着就问起少年令他伤心的问题:“你觉得我们这种人恶心吗?”

少年没有袒露心声,傅老师也并不知道少年对他的情感。他这里说的“我们”,是指像他这样的同性恋,他潜意识里是把少年排除在外的。

可少年的“我们”却绝不会把自己和他分开,他摇摇头。

花了很大的勇气去拥抱他,说:“我们,还有未来。”

-

有一天,傅老师很反常。他外出买了很多菜,做了很丰盛的晚餐,像往常那样笑意温柔。

少年背上有很多淤青,但看到这个笑容,他便想:只要这样就够了。

傅老师拿过他的碗,替他盛汤。忽然问他:“小科,你喜欢女生吗?”

少年的筷子一顿,久久地凝视着面前的人。

终于道:“不喜欢。”

在学校里时,他被人缠着,不断追问他的性向。那些人找到机会将他围攻在厕所里,一大群人把他往便池里摁。

校园凌霸从来不会停止,你稍微“特别”一点,就极有可能成为被霸凌的目标。

他们扯着他的头发问他是不是也是变态。他反击,发狂地把他们摔进便池里:“你特么才是变态!”

但最终,他还是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了:“我也喜欢男生又怎样,干你们屁事!”

这些同学知道了,那么傅老师迟早也会知道,他并不意外。

此时,听见少年的回答,傅老师手里的汤匙一下就掉了。他的目光怜惜而痛苦:“是我影响了你么?”

少年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又迅速摇头。

可是傅老师已经在这瞬间脸色刷得一下白了。看来那些骂他恶心的人是对的,他也毁掉了这个孩子的未来。

傅老师强撑着笑容:“那你有喜欢的人么?”

少年很敏感,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他知道,进而疏远自己,所以他撒谎:“没有,但是我知道我不喜欢女生,甚至是讨厌。”

傅老师看少年的神情又变得心疼,他搂住他,又像第一次叫他昵称那样:“你确定吗?”

少年点头,眼神坚定。

确定!傅老师,我喜欢你!我会很努力很坚强很拼命!

只要傅老师在,再可怕的校园暴力他都可以接受。他会迅速成长,迅速变强,为了成为眼前这份温柔的后盾。等他变强了,到时候看谁还敢欺负他们!

傅老师紧紧握着他的肩,眉心紧紧皱着,里面的悲哀几乎快溢出来:“小科,那你要记住,以后的路会很难走。”

“以后可能会有一段炼狱般的岁月,我真怕以后你会迷失自己,毕竟你这么倔强,这么要强。”傅老师看着他,又说,“但是,熬过之后就好了,老师会一直陪着你。”

后来,校园暴力依旧持续,老师们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只能批评两三次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老师最终也不过是一种职业而已,刚工作的热忱褪去后,他们明白自己不是圣佛,无法用一己之力拯救不学无术的混混,也无法拯救他们自己也觉得有病的人。

少年白天挨着一身伤,晚上熬夜学习。

迈入初三了,他要更加努力,初三举行了月考,他是第四名。他一定证明给傅老师看,他们有未来!

然而未来截止于那个漆黑的夜晚。

他被一阵声音惊醒,起来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傅老师的门依然紧闭着。楼下却响起保安大叔的惊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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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然推开傅老师的门,床上没有人。因为他跳下去,自杀了。

然后,时间线停滞于这一刻,那个叫小科的少年,也一起死在了这个月黑风高的深夜。

叫傅离的青年迅速被世人淡忘,但永远被铭刻在少年的记忆最深处。他带着希望来,又让他堕入更深的地狱。

把真相残酷的撕开后,短暂的灯光又暴露在黑夜里,无边的阴霾一点点吞噬掉微茫的光。

那份温柔被世俗杀死,他离开了学校,没能毕业。从此一直孑然一身。

但傅老师的突然离去带给了他后遗症,他的脑海不知何时开始生出一个割裂的小人,和那些同学一起,不遗余力地骂他疯子疯子。

他跟人混,不要命地打,那股打起人来就像再宣泄和报复社会的蛮劲儿让他迅速得到赏识,但他其实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他丢掉从傅老师那里学来的涵养,狰狞地发笑,无所谓地爆粗口。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成为他,想模仿他,做他做过的事。

而他却反向行走,做他绝不会做的事,好像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变成和他毫不相干的人,就仿佛他从没有在自己生命里存在过,从未影响过自己。

他跟着的人很来事,他也一步一步做大。他开始违法,开始犯罪。

看到小孩子的瞬间,他有报复的念头。

最开始,他想得很单纯很天真,把那些孩子拐走,留下一些线索,看他们能不能来把他们找回去。如果能够找回去的话就给送回去。但是后来,发现居然还有专门卖孩子的,哭着求他买。

于是,他也一点一点地迷失自我。

人,在善恶之间的抉择都是一瞬间,每一个人曾经都是不谙世事的婴儿。

他以前遇见一个偷他东西的流浪汉。流浪汉以前是个诗人,读过很多书。

流浪汉说他心理脑子都有病,该去看看医生,或者看看书也可以。

后来,他把他杀了。

他既然已经选择了黑暗的一方,就不要让他看到本该属于光明的东西。

关于傅老师的一切,被他小心翼翼地尘封起来。

直到几年后,他才调查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

当时傅老师有一个偷偷交往的男朋友,男朋友和女性结婚了,并且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他一刀两断。后来,话越传越难听,傅老师成了纠缠直男的死基.佬。

还有傅老师的身世。傅老师从前也是被自己的养父母买来的,他们无法生育,没有办法传宗接代,便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在少年的小学任教时养父已经过世,养母知道了他是同性恋以后,立即和他断得一干二净。

知道了这些事时,少年已经变成了当初和当初傅老师一样的高大青年。

可十八岁时的傅老师干干净净,他停留在死去的那一年,将永远继续年轻美好,而他会逐渐老去,肮脏不堪。

堕落从来就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变本加厉地作恶。

拐卖!拐卖!谁让你们这些父母只生不养!生孩子只是为养儿防老的投资么?仅仅为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么?

他要报复所有的父母!报复世俗和社会!

——连同傅老师的那一份。

二十二岁那一年,他交过一个男朋友,滚过床单。他当时很喜欢他,在事后第一次和人提起过傅老师这个人。男生只是笑,满是嘲讽。

那是他第一个正式的男友,交往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失踪了。半年后,有了消息,说他死在了邻省省会的一家别墅里,死在了一个□□大佬的床上。

□□大佬把尸体给人送了回来,当时还抽着烟。

后来,他再没有喜欢上任何人。

作为同志,他要比直男群体更加容易识别出同类。后来,他见过很多同性恋,男女都有,他们或多或少地躲避着世俗,组成自己的圈子。

和异性恋相比,同志间的爱不比它轻松高尚,反而更加卑微低廉。因为迫于世俗中各种各样的声音,绝大多数人都很脆弱。

他见过很多劈腿的、滥交的、约炮的。

呵,狗屁爱情。

他再也没有拿出傅老师的笔记本。

他离开傅老师出租屋的时候带走了傅老师留给他的笔记本,很薄很小,伴随经济飞速发展,这个小本子被尘封得越来越旧。

有时候他会想,幸好傅老师已经死了。因为这样的话,他不会看到自己今天这副模样。

同样的,傅老师也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秘密,那个他没能说出口的秘密。

每一个沉沦中的人都畏惧着见到故人,尤其是挚友、至亲、以及——挚爱。

有一晚,月色浓得发红,恍然看去像从血水中捞出来一般。

那晚他忽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人永远年轻,清秀的眉眼看向自己时,眼神总是那么温柔清澈。

“傅老师……”他动了动喉咙,“我长大了。”

“嗯,小科长大了,然后呢?”

心动和心痛同时一拥而上。

他在梦里终于说出了那个秘密:“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了。”

那人伸手抚摸他的头,然后像以前那样温柔地抱他入怀。

梦回的依然是那间久违的小屋,熟悉的沉默里,傅老师的肩头映着腥红月色。

然而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小太阳,并没有可以救赎恶魔的天使。

世界这么真实,并没有那么多童话。

他不再是傅老师的男孩小科,他成为了巨龙科莫多,一个连他自己都恶心的男人。科莫多洗不白,也不屑。

二十五岁以后,他开始滥交。耽于酒精和药物,脾气越来越暴躁,表情越来越狰狞,愈发面目可憎。有时候他站在镜子面前,甚至会认不出自己。

他也曾经无数次梦见,傅老师责备他,唾弃他。

脑海里的小人没有一天不在争吵,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但是他无法接受傅老师在梦里鄙夷的眼神和口吻。

用人质威胁赵栩的前一晚,傅老师失望地看着他,叫他另一个他讨厌的名字:“科莫多,你的爱真廉价。”

他癫狂地反问:“傅老师,难道不是你的错吗?你知不知道,先给人以希望的温暖、再将人投入绝望的铜炉是最大的惩罚。”

他也曾设想过美好的未来,自己考上很好的大学,赚很多钱,练一身腹肌,帅气地向他表白。

然而,这些都成了梦幻泡影。

但其实,他知道,他在找借口罢了。

最终傅老师没有挺过世俗的偏见和谩骂,他也没有压制住对世人的愤怒和怨怼。这更像是一种小孩子报复性的自毁,其实他明明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却偏偏执拗地选择了错的一方。他在与傅老师邂逅又分别的命运三岔路口,选择了恶,一去不回头。

傅老师,如果走上这条路将通往地狱。那么在人间牢笼遇见你的时候,我早已经就在地狱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