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爱你
作者:小小嘚包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60.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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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Chapter 56
太多的回忆涌上心间,那些包含悲伤的艰辛岁月像过电影般地一幕幕浮现在他脑中。
二十多年过去,爸爸妈妈妹妹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依稀而存大概的轮廓。
龚熙诺搭在扶手上的胳膊撑住脑袋,悲痛压抑的喘不过气,承载记忆的大脑开始缺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身体感觉轻松些。
父亲的意外出现令他措手不及,他早已死心,从没想过此生他们父子还有相见的日子。
尽管他对父亲充满怨恨,但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希望他仍然活着。
他们是互不相干,两不相欠的陌生人。
他有时会想起苦命的妈妈,想起短命的妹妹,在思念她们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想到弃他们而去的爸爸。
龚熙诺甚至会想,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自责?
想过,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傻,太可笑。
那样的人,怎么会后悔?怎么会自责?
见到父亲井建业时,龚熙诺多年压抑在心中的委屈和怨气全面爆发,苍老瘦弱的父亲根本博取不到他的同情,他竭力地克制想骂他想打他的欲|望,不想再与他发生任何纠葛。
龚熙诺没想到,井建业会找到别墅来,还会与原璟坤相遇,被不知内情的原璟坤带回来,造成今天他几乎情绪失控的局面,他不打算让原璟坤知道这一切,原璟坤知道不知道,都没有任何意义,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龚熙诺思维混乱,对要怎么处理他和井建业之间的事情毫无头绪。
卧室,原璟坤翻来覆去睡不着,坐起来,拿过表,指针停在数字十二上。
晚饭过后,哄媛媛睡着,回到卧室,铺好床,坐等龚熙诺进来。
等来等去,龚熙诺都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原璟坤坐不住了,放轻脚步,来到书房门前,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毫无动静,失望地回到卧室。
原璟坤没有怪龚熙诺把一腔怒火全部撒在他身上,本来这件事,他就做得欠妥。没和龚熙诺商量,随便把人带回来,引起他的不愉快,原璟坤还是有些歉疚的。
原璟坤还挂心他的睡觉问题,书房里有个沙发床可以睡觉,可,没有枕头被子。
不知道龚熙诺是不是会坐上一夜呢。
关于龚熙诺和井建业的事情,把听到的内容拼凑到一起,还是不完整,睡不着的原璟坤稀里糊涂地胡乱猜测各种版本的故事,落实不了确切的答案,心里跟长草似的。
不知怎的,原璟坤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感觉井建业不会轻易离开,换个说法,井建业可能无处可去,会不会还停留在别墅附近?
原璟坤翻身起来,换好衣服,拿起钥匙,不忘带上钱包和手电筒,走出别墅。
别墅区在夜晚格外静谧,原璟坤在别墅周围来回溜达几圈,没见到任何身影,在他转身要回去的时候,猛然发现角落里的阴影,靠着手电发出的光亮,壮着胆子走过去。
果然是井建业,他还真的守在别墅附近。夜凉如水,井建业紧裹外衣,蜷缩在别墅花园的外沿处,昏昏欲睡。
“伯父,伯父……”原璟坤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害怕力度太重会吓着他。
“嗯?”井建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思维迟缓,反应慢,好半天,才认出原璟坤,慌张地坐直,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我,我不是……你,他……”
“伯父,您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这么晚了,我送您回家吧。”原璟坤扶他起来,脱掉外衣,搭在他身上。
“我……我……不回家。”井建业话说不利索,窘迫之情溢于言表。
“伯父,您……”原璟坤从他的表情中明白一切,没说穿令他尴尬的实情。
望向四周,深更半夜,肯定打不到车,唯一的办法,走到地铁站。
原璟坤搀扶着走不稳路的井建业,十分钟的路程,他俩足足走了半个小时,原璟坤累到全身酸疼,一直强撑着,感叹他的体力确实不如从前,今后要加强锻炼,不能继续好吃懒做。
暂时没更好的去处,原璟坤把井建业安排到附近不远的酒店,幸好,他多个心眼,带着钱包,不然,井建业今夜肯定要喝西北风。
安顿好井建业,原璟坤没急着离开,既不放心他孤零零地住在酒店,又好奇他和龚熙诺之间所发生的故事。
井建业毫不避讳断断续续地叙述二十六年前抛妻弃子的经过,原璟坤从他毫无逻辑的话里,了解到当年的真相,至于他为何会沦落到如此落魄的地步,井建业没说,他也不好意思问。
“当年,跟着魔一样,死活非要甩掉他们母子俩,一刻都等不及……”井建业语速缓慢,眼神游离,抬起干枯的手,抹掉回忆带来的泪水。“现在,我被人家甩了,成了没人要的老东西……报应啊报应,一切都是报应!”
“伯父,不要这样说。熙诺需要时间,重新来接纳您。相信我,我了解他,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原谅您的!”井建业满是苍凉的语气让原璟坤心生不忍,安慰他。“他,他会体谅您的苦衷。”
“苦衷?”井建业苦笑。“我的苦衷就是喜新厌旧,我的苦衷就是抛弃结发妻子,亲生孩子,去和别的女人逍遥快活,我的苦衷就是对他们耍尽卑鄙的手段,我的苦衷就是……去伤害他们的理由吗?孩子,年轻人啊,不能犯错,一旦犯了错,毁掉的是一辈子!时间,我等不及了……”
面对深深自责的井建业,原璟坤搜肠刮肚想不出合适的话语,接过他递来的一张薄纸,望着上面草书一般的字体,面色瞬间僵住。
胃癌——两个字被无限放大般地映入他眼中。
“若不是我时日无多,我也不去打搅晨晨的生活。我知道,我没资格再认他,没权利再要求他叫我一声爸爸……我心里明白,甭管我变成什么样,都是自作自受,都是活该。可是,我不甘心呐,二十多年来,我一闭上眼睛,都是他妈妈和他的身影,说出来,可能你也不信。谁都会想,我要是这么重情重义的,还能离开他们?不过,人啊,总是这样,在身边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宝贝。”井建业叹口气,咬重字音。“晨晨,是我儿子啊,我,是他爸爸!”
原璟坤攥紧手里的纸,对井建业泛起无限的同情:“不不不,伯父,您不要这样想,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没有什么治不好的病。熙诺,他……他很快,很快会想明白的,一定会的。”
井建业忽地握住他的手,焦急且迫切:“我,等不及……”
原璟坤安抚好井建业澎湃的心绪,直到他安睡后,才离开酒店。
回到别墅时,天已大亮,出门太匆忙,忘记戴手表,原璟坤不知道究竟几点钟,害怕吵扰到还没起床的龚熙诺和龚玺,轻手轻脚地走进别墅。
芹嫂听到门响动的声音,迎出来:“原先生,您回来了。”
“嗯。”原璟坤边换鞋边向里面张望。“熙诺和媛媛呢?”
“噢。龚先生已经带媛媛出门了,快八点了。”芹嫂接过原璟坤脱下的外套,回答他。
“是么?那,熙诺问起我了吗?”原璟坤想要确认龚熙诺知不知道他半夜三更出门的事。
芹嫂摇头:“那倒没有。原先生,现在吃早饭吗?”
“我不饿,一会儿再说吧。”原璟坤有些失望,他彻夜不归竟然没引起龚熙诺的注意。
原璟坤来到二楼,推开卧室的门,里面的景象和他半夜出门时候一模一样,看得出来,龚熙诺早晨根本没进来过。
原璟坤泄气地坐到床上,拉过冰凉的被子,一阵眩晕感没有预警地袭来,抓着被子的手不自觉地使上几分力气,身体向后倒去,顺势倚在床头。
可能是一夜未睡的关系,脑缺氧的厉害,原璟坤来回摆动几下头颅,眩晕感减轻许多。折腾一宿,腰酸背痛肩膀疼,双手撑起腰,昂起头扭动脖子,缓解疲乏。
原璟坤的动作猛然停住,想起什么似的,掀开被子,几步来到书房门前,握住门把,顺时针旋转,门啪地被推开。
还好,龚熙诺没反锁住书房。
书房一如往常干净整齐,如他所料,龚熙诺肯定是一夜无眠,坐等到天亮。
原璟坤来到书架前,手指快速划过各种书籍,眼前一亮,停在一本龚熙诺不常看的书上。
原璟坤抽出这本书,动作太大,两张泛黄的照片由里面掉出来,叠错地落在地板上。
他弯腰捡起来,一张是三口之家的合影,漂亮的妈妈,帅气的爸爸,可爱的孩子;另一张是女婴儿的满月照,咯咯地笑着的婴儿略显瘦弱,眉眼间与龚熙诺有几分相似之处,应该是龚熙诺的妹妹井曦。
原璟坤长久地盯着那张全家福照片,龚熙诺的妈妈不施粉黛,清新自然靓丽的面容布满浅笑,黑顺的长发挽在脑后,典型的贤妻良母的形象,给人安宁温暖的感觉;龚熙诺的爸爸高大英俊,虽然表情严肃,可仍能看得出眼底的喜悦。
乍一看,龚熙诺的长相比较像他妈妈,仔细观察之下,他的五官还是像他爸爸多些。
尤其是成年后的龚熙诺,和井建业年轻时候的形象相比,竟有九分相似。
原璟坤拿起相片,刚想放回去,无意中瞥见背面的一行字,字体扭捏,一看便知出自小孩子之手: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原璟坤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这行字,害怕一用力弄花早已干涩的笔迹。他把照片放回书里,又把书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倚着书架,思索这件事。
原璟坤充分理解龚熙诺对井建业的态度,换作谁,谁都会这样,十分正常。
毕竟是井建业对不起他们母子三人,并且间接地害死他的母亲和妹妹,造成龚熙诺成为孤儿,被送到孤儿院,孤苦伶仃地生活二十几年。
一个有良知有理智的人都会去唾弃去谴责井建业几近失去人性的行为,原璟坤也不例外。他怎么想都无法想明白,井建业当年究竟为何非要对他们母子赶尽杀绝,不管他和妻子之间是否还存在爱情,毕竟是和他生活多年,为他生儿育女的结发妻子,没有爱总还有情吧。
何况,龚熙诺和井曦是他的亲生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难道他连畜生都不如吗?
原璟坤气愤归气愤,恼怒归恼怒,不解归不解,不管怎么说,井建业都是龚熙诺的父亲。
人与人之间基本的礼貌和尊重还是要有的。
冷静下来的原璟坤希望能够化解龚熙诺和井建业之间的矛盾,他了解龚熙诺,相信龚熙诺绝对不是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
关于这点,他非常自信。
爱和恨是相依相附的,没有爱哪里来的恨?
龚熙诺早晚会想清楚,想明白,会原谅井建业,会接受井建业。
原璟坤之所以有如此大的把握,关键是他有过类似的经历。当初父亲擅自做主去借高利贷,导致家破人亡,说实话,他不可能不恨父亲,不可能不怨父亲。
但是,面对处于昏迷中的病重父亲,内心更多的情绪是疼惜,是担忧,是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去救父亲的性命。
血脉相连,不管曾经发生过多么不愉快的事情,亲情是无法割断的。
原璟坤理清思绪,准备离开书房时,又想到一件事——那枚龚熙诺从不离手的戒指,以及上面刻着的字母J&K。
这两个字母应该是龚熙诺父母姓名的汉语拼音开头字母—井建业和康爱玲。
这枚戒指是男款,应该是属于井建业的。
大概是他们离婚后,被井建业丢掉,龚熙诺找回来,一直带在身边的。
这一切,原来,都是他的误会。
原璟坤上班迟到,工作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井建业和龚熙诺相认的事情。
一个上午,傻愣愣地盯着电脑屏幕,要修改的图纸还是老样子,丝毫没变。
“嘿!”郭新从老远甩过来一份文件,准确无误地降落到原璟坤的办公桌上,人也随之而来,站在他面前。“原工,有个设计方案,三天内交初稿!”
“嗯。”原璟坤看都没看文件,郭新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哎,哎,和你说话呢,三天啊,交初稿!”郭新见他出神,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悠。
“几天?”原璟坤醒悟过来,睁大眼睛瞪着他,不可思议地问。
“三天!”郭新举起三根手指。“领导是相信你的能力的。上次,不也是差不多三四天交初稿的吗?”
原璟坤压住火气,翻个白眼,四年前的事能和现在比吗?那次不是时间紧迫吗?
“完不成!”原璟坤把文件推开,语气不佳回绝他。
郭新不气不急,拿出文件夹里的纸张,抖动着:“要我说,你还上班干嘛,回去当你的少……”少奶奶三个字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原璟坤和龚熙诺的事可瞒不住他。“……多好!”
原璟坤扯过在眼前上下翻飞的白纸:“行了,知道了,尽量完成!”
郭新一副领导派头地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小鬼,你行的!要相信自己!对了,给你订了西红柿鸡蛋盖饭,一会儿送来,吃完再干。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噢,对,少放糖,看看,我多关心你!”
“你要是真关心我,替我干吧!我谢谢你!”原璟坤头疼地看着设计方案说明。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加油!”郭新幸灾乐祸地一笑,装模作样地叹口气。
原璟坤颓废地倚着椅背,用纸张盖住脸,长叹一声,真累。
不到下班时间,原璟坤开小差,在郭新的掩护下,偷偷摸摸地溜走。提前一步赶到幼儿园,龚玺还没下课。
原璟坤在外面等着,一边看表,一边四处张望。
幼儿园即将放寒假,所有的兴趣班都已停课,龚玺每天按时放学。
现在的情况是,原璟坤和龚熙诺谁下班早,谁去接孩子。
设计院最近一段时间特别忙,原璟坤几乎天天加班,接送龚玺的重任完全落在龚熙诺身上,毕竟他开车比较方便。
原璟坤远远地望见熟悉的车子靠着便道停下来,龚熙诺从车内迈步下来,朝幼儿园走去。
原璟坤赶紧转过身,不知怎么回事,他竟有些紧张,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稳住剧烈的心跳。
幼儿园门前聚集一帮等着接孩子的家长,龚熙诺绕过人群,来到人少的侧面。
原璟坤一回身,正好碰到龚熙诺的目光。
龚熙诺稍微一愣,复而把目光转移到大门,没主动和他说话。
原璟坤见他不说话,一时之间,找不到话题,也张不开口。
两人跟陌生人似的站在人群周围,直到龚玺欢天喜地地跑出来,才稍稍地化解两人之间又冷又冰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