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充实的支教时间回忆起来真是过得太快了。

何小安和其他志愿者每天晚上开会、备课到深夜, 有时候为了学生的问题甚至会吵起来。他们讨论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像柏拉图一样的思辨，企图将古老的希腊文明呈现给孩子们；他们总结出学生时代的学习秘籍, 串成一个一个小剧场故事, 使人印象深刻……

看着朝六晚九的学生们, 何小安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初中岁月。

那时候她和薛一琴在同一学校, 不同班级。每次去上厕所, 都能看到独来独往像一只骄傲的孔雀的她，而何小安身边簇拥着许多女生。二人互相知道对方的名字，却不是朋友。后来读了高中, 有唐诺的加入，三人行, 成了最好最好的闺蜜。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何小安缩缩头, 想到她们仨高中都是恋爱经验为0的单身狗, 觉得还是暂时别倾诉了。

之后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何小安态度平常地与应羽朋接触。他们一起参与活动, 一起和学生去海边堆沙。

甚至，她会浑不在意地像个幼兽，一点一点伸出自己的小爪子，试探进入对方领地。然后大老虎轻飘飘瞥一眼，她马上收回爪子, 舔舔肉垫。

志愿者里不乏有别的异性对何小安生出些心思, 都被粗线条的她忽视了。应羽朋倒是旁观者清, 但他并不想进一步, 因为他们之间差得太多, 太远。

何小安则整天嘻嘻哈哈，不试图去知道应羽朋在想些什么。

只是近一个月来, 何小安已经见过三个不同的女人，特意来这片偏僻的海岸寻他。啊，这个花心大萝卜！

*

离别的那天，何小安哭得很伤心。一是舍不得这里乖巧的学生，一是她的初恋毫无进展，可能真的要被时间这条长长的大河带走，消失殆尽了……

一个平常和何小安关系很好的十分机灵的假小子跑过来和她拥抱，她的眼眶红红的，就像只小兔子。她凑到何小安耳边，小声的说：“姐姐，你一定会拥有很美好的爱情！”

何小安泪奔着跑去食堂，她性格活络，与食堂的大妈大叔们都很熟悉。

到后厨系上围裙，给自己炒了一个简陋的蛋炒饭。米粒不是粒粒分明的饱满优质米，但鸡蛋是正宗土鸡蛋。

对着这一盘狗日的蛋炒饭，吃两口，泪如雨下。

应羽朋敲了两下门。

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明明可以不打扰地离去，免了之后的所有幻想和邂逅。他自己也不知道。

何小安没擦眼泪，直楞楞回过头。

应羽朋站在门口，阳光很强，太强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方位。

所以她站起身，一盘蛋炒饭“哐当”都砸在了地上。她冲过去，冲击力让他感慨还好自己下盘够稳。她踮起脚，亲吻了他。

这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何小安抱着他的脖子，笨拙地伸出自己的舌头。

她感觉到他的猝不及防，和第一时间的抗拒。但是他终究没有推开她，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扶住她纤细的腰肢。

良久，何小安作鸵鸟状埋在应羽朋胸前。她脸皮厚也耐不住这么撩的……初吻。

应羽朋捏捏她的耳垂，眼神肃穆，语气却打趣：“我40了。”

“啊，哪有哪有，你明明35。”

他笑。

私人电话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应羽朋看到来电号码，目光微凛。“我有急事。”

这边何小安还很愣，应羽朋却离开了。待她反应过来，只看见直升机轰隆飞过。

方才还似乎揣着兔子的心，空空落落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她其实丝毫不清楚。也不知道之后的交集在哪里。

*

两个月后，何小安再次遇到应羽朋。

她正打算和学室内设计的Giacomino往K教堂采景，教堂外的鸽群一向比较凶悍，奈何适合取景。Giacomino是她的新任模特，本土意大利人，身高188，肩宽腰窄。关键是他长得贼帅，穿衣有型，往长凳上坐下来，许多女士就想脱裤子了。

他们合作参与本次M学院的X&D大赛。

Giacomino肩背所有器材，穿着修身的L家牛仔裤，斜倚在树边等何小安。几个靓丽的女生与他打招呼，他一一回应了。

看到何小安的刹那，他眼前一亮。

她穿着小白鞋、牛仔裤，乍一看与他有点像情侣装。脖子上挂着一个单反，手里还拿着一个巨大的帆布包。Giacomino想接过，半途被人截住。

诶？这人是……小安的叔叔？毕竟亚洲人都有些难辨年纪。

“你好。”应羽朋率先开口。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中心就是要告诉Giacomino他被鸽了。

Giacomino脾气很好，走之前还跟何小安说“既然你叔叔来了，咱们下次再约”。

饶是应羽朋富有涵养，也禁不住内伤。

应羽朋带何小安去了本市的另一家中餐厅，虽然不大但是看起来很干净。

那真是一次失败的饭局。

何小安就埋头吃，应羽朋也不主动找话题，于是两个人都吃吃吃，最后去结账的时候竟然吃了四个人的量，老板娘叹为观止。

“何小安，你想要什么？”他抽着烟。

何小安朝气满满回应道：“我要那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那地，再埋不了我心！我要那众生，都明白我意！（《悟空传》）”

帕维亚运河的风袭来，应羽朋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掉下三根黑线。

好在应羽朋没有被带偏，“我这一辈子，没有安定的打算，没有结婚的打算。我对每一位女伴，都会说这样的话。”

“惹，你和邬萝的……”

“掩人耳目，并非结婚。”

何小安侧过头，她懂得应羽朋的意思了。她直视着他，脸颊因为激动，因为风，透着浅浅的粉，如同饱满的苹果。

“那么，应羽朋，你喜欢我么？”

应羽朋却偏移了视线，大概因为他不想回答这种幼稚的问题。

何小安有点难过，她总觉得初恋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她低着头，跳下河畔台阶，准备离开。她想去找Giacomino，今天的任务必须今天完成。她还有点想哭。

背后传来气流与衣物摩擦的声音。应羽朋突然大跨步向前，握住她的胳膊，说：“试试吧。”

何小安的心跳剧烈，她觉得所有的星星都在她眼前转圈，画出一幅美丽的沙画。

在一起的这天，何小安很装13地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应羽朋纵容地在下面评论：心之所想，心想事成。

之后的几天，何小安好几次被邬萝吐槽莫名其妙的傻笑，都是因为回忆到了那么甜的时刻。

*

爱情是什么？爱情是两个人互相为了彼此而变得更好。

初坠入爱河的何小安索性改了签名：“走在变得更好的路上”。满满正能量。

应羽朋是一个很好的情人，他会体贴地照顾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他带她去瑞士徒步，这里的城市很小，步行一小时穿头，去看卢塞恩的卡佩尔廊桥；采尔马特山区的大自然尤其澄澈，他们走走停停，直接享受露天酒店。

这些何小安一个人也可以做到，但是应羽朋履历丰富，多无聊的历史，在他口中说出来，也能感受到其中的趣味。

他们一起去了大不列颠，地铁没有信号，何小安就鼓着那双纯净的大眼睛看他，应羽朋受不住，将她的脸转向另一边。她很听话地随着他手的方向，惊喜地发现A·N坐在地铁上看书。

A·N是很出名的英国男星，毕业于伊顿公学，他主演的剧何小安几乎都追过！

应羽朋的用场在此处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看出何小安眼睛里的光，虽说有些醋意，仍礼貌地上前，与A·N交流片刻。然后他们的晚餐便是和A·N一块儿享受了一顿美味的松露泥鹅肝牛排。

……

他们也有亲密的耳鬓厮磨的时刻，好几次，何小安觉得自己要告别处子之身了，应羽朋喘着气说：“你说停，我们就停，你说这段关系结束，我们就结束。你是自由的。”

听到这种话，何小安当然要说“停”啊。她恶趣味地看他能忍几次。

到这时，他们在一起刚30天。

*

邬萝深怕何小安泥淖深陷，在她不断踩着缝纫机做一件课堂展示的小裙子时，忍不住提醒：“下周三要去J工厂，你可别忘了。”

“好的邬萝。不过，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安呐，和应羽朋这种大叔……”察觉到何小安不悦的眼神，邬萝改口，“这种雅痞大叔型的男人，不要太认真。”

“你别把我当小孩。”

邬萝心想，你母胎单身20年，头回谈恋爱，能不把你当小孩嘛。

事实确实如此。何小安单纯的认为她们只是应羽朋的过去，而她要努力成为他的现在和将来。

可是，她凭什么和她们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