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怠鸟的爱情
作者:竹西 | 分类:现言 | 字数:1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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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
吃完午饭,文攸同掏出那把曾经用来削香肠的□□砍下一段树枝,给李斯洛做了一根登山杖。
“过了这凉亭,前面就是真正的荒郊野岭。有些地方没路,你小心点。”
他将手杖递给李斯洛,转身打开她的包。
李斯洛看着他将帐篷等重物都系到自己的背包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虽然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却从小就习惯了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还不习惯这般被人照顾着——特别是,被这个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不想照顾她的“维京海盗”照顾着。
文攸同从她的包里掏出一顶丑陋的灰蓝色棒球帽,不禁皱起眉。临出门时,他从柜台后摸出这顶帽子交给她,但她嫌它丑,故意塞在包里一直没有戴。
他看看前方在太阳下泛着白光的山峦,站起身,将帽子合在她的头上。
李斯洛摸摸帽檐,几乎本能地想要摘掉它。
文攸同抱起双臂,警告地半眯起眼眸。
原本,就算只为了要看看他那不悦的表情,李斯洛也打算“抗旨”的。但一想到刚才那条险些撞上脑门的蠕虫,她只得撇撇嘴角,放弃反抗。
控制狂。
她在他的协助下背起背包,无声地嘀咕着。
女人,总是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文攸同一边帮她背上背包,一边批判地扬起眉梢。
走出凉亭没多久,果然如文攸同所预料的那样,前方没了路。
上一次走过这条路时还是春天。短短几个月,小径便被野草盖住。
文攸同一边拿着□□开道,一边自我检讨着。他发现他这折腾李斯洛的计划同时也在折腾着自己。从生理和心理两方面折腾着他。
李斯洛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每当他一停顿,她总要心不在焉地撞上他。而每一个意料之外的肢体接触都让他的神经紧绷一次。
所以,当她再次撞上他时,他恼怒地转过身来。
“专心点!看到我停下你也要及时停下,明白吗?”
李斯洛的帽檐被撞歪了,调皮地斜在那张汗湿的脸上。帽沿下,卷曲的头发看上去像婴儿的胎发般柔软。文攸同那根过于敏感的神经不由又是一跳,他晃了晃身子,几乎本能地想要后退一步。或者,向前一步。
李斯洛苦恼地拉下嘴角。她够专心了,专心到整个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了。
她发现,被文攸同惊飞的昆虫正以他为中心向四处逃窜,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背后。他那宽阔的肩膀像个自然的屏障,将那些虫子隔离在……至少隔离在她视线之外——不管它们最后会不会落在她的身上,总之,她打算先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因此,她才会紧贴在他的背后,也因此,两人间才没有一个安全的“刹车距离”。
“对不起。”
她喃喃嘀咕着,勉强后退半步,眼睛不由自主地关注着那些四处乱飞的昆虫。
看着她紧张的模样,文攸同突然醒悟到,她可能是在担心山上的野生动物。
“当心脚下,别踩到蛇。”他别有用心地“提醒”道。
李斯洛收回目光,尖刻地瞪了他一眼。
“这是在吓唬我吗?我只怕多过四条腿的生物。少于四条腿的,包括人,都没什么可怕的。”她拨正帽檐,又歪头笑道,“而且,我想这里的生态还没有好到能随时看到财狼虎豹。”
看着她的笑靥,文攸同的神经又是一阵敏感地轻颤。
“眼前倒是有色狼一头。”他吞咽了一下,低声咕哝。
“什么?”
“没什么。你有没有抹防晒霜?”
文攸同扯开话题,看着她被太阳晒得红红的手臂。
李斯洛学着他的样子挑起眉。
“我虽然不懂野外生存,但户外防护还是懂的。”
“什么时候擦的?”
“出发的时候。”
文攸同不由嗤之以鼻。
“这防晒霜要一小时一抹。”
李斯洛一愣。
“噢。”
她柔顺地应着,正打算卸下背包,文攸同制止住她。
“你要干嘛?”
“防晒霜在包里。”
文攸同皱起眉,“这些随身物品应该放在……算了,”他挥挥手,从自己背包的侧袋里掏出防晒霜,“先用我的。”
他打开瓶盖,先在自己手掌里挤了一大团,这才递给李斯洛。
“你也抹?”
李斯洛惊讶地看着他将防晒霜往手臂上抹去。不知为什么,这应该是十分女性化的动作到了他那里,仍然是阳刚味十足。
“当然,我可不想得皮肤癌。”
“那你怎么还这么黑?”她不自禁地伸手摸摸他的手臂。
文攸同没有动,但那手臂上的肌肉明显地惊跳了一下。他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
李斯洛偷偷伸舌一笑,她猛然意识到,她刚刚吃了他一记小豆腐。
山里的天说变就变,一片乌云飘过,转眼间天色就阴沉了下来。
文攸同忧虑地看着那片从山头掩来的乌云,脚下不由自主加快了速度。
李斯洛的腿又开始痛了起来。但比起那些乱飞的昆虫——包括低飞的蜻蜓——这钝钝的痛实在不算什么。她咬着牙,默默跟在他身后加快速度。但她的体力实在难以对抗这种速度的急行军,没多久就掉了队。
此时,她只能庆幸路边的野草已经没有那么深,那些不知名的虫子们也像是体谅着她,没有再像刚才那样成群结队的出现。
文攸同突然感觉不对劲,身后似乎没了动静。他连忙转过头,只见李斯洛已经远远地落在后面。他气恼地一跺脚,转身赶回来。
“你干嘛不叫我?”
李斯洛白了他一眼,扶着背包带喘息道:“如果你不记得还带着我这么个累赘,那我也没必要提醒你。大不了,算是给这山里的野生动物奉献上一顿免费晚餐了。”
他几乎都快忘了她的伶牙俐齿。文攸同眯起眼,故意上下打量着她。
“就你这体形?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李斯洛没理他,弯下腰去查看脚踝。这一阵急行军竟然把脚踝下的皮给磨破了。她不禁叹了一口气,龙猫还真说对了,这上千元的名牌短靴还真不是块登山的料。
突然,一只大手横空出现在她的裤腿上。
文攸同蹲身扯起她的裤管,拉开袜子,打量着她受伤的脚裸。他站起身,两眼闪着阴鸷的光芒。
“走,我们这就下山。”
他位住她的手臂就要背起她。
“凭什么?!”
李斯洛拉扯着手臂,却怎么也挣不脱他那像铁钳似的大手。回想起他这一路来的冷嘲热讽,她忍不住恼火地踢了他一脚。
文攸同吃惊地松开手。
李斯洛瞪圆双眼,后退一步,双手叉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从见面第一眼起你就打定主意要看不起我。你以为我不可能爬过这座山,走这段路也只不过是陪我玩玩罢了。你想看我的狼狈样,如你愿,你看到了。但如果你想让我半路退回去,休想!”
文攸同惊讶地望着她,他一直以为他的意图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这一切全都落在她的眼中。他再次意识到她的敏感,不由摸摸鼻子咳嗽一声,从侧袋中掏出创口贴,蹲在她的脚边,挽起她的裤管。
“干嘛?”李斯洛警惕地望着他。
文攸同翻眼瞅瞅她,默默地推开她的袜子,将创口贴贴在那破皮的地方。
“你一直都这么固执吗?”他站起身。
李斯洛听出他声音里求和的意思,不由弯眼一笑。
“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固执,江岸秋甚至说我随和到了没有原则的地步。”
“江岸秋?”
这名字可男可女。文攸同的心脏小小地震动了一下。
“我的朋友。”
朋友也可男可女。他调整了一下背包,后退一步。
李斯洛活动了一下脚,发现有创口贴的保护,脚裸处舒服了好多。作为预防,她又向他要了一块创口贴贴在另一只脚的脚裸处。
一抬眼,只见文攸同沉思地望着她。
“吃这么大的苦去找那个叫什么天翼的,值得吗?”
李斯洛苦起脸,早知道要吃这么大的苦,她打死也不会来的——不过,她才不会向他承认。
“没办法,工作需要。”她耸耸肩。
文攸同眼前立刻闪过那本杂志的封面。他眯起眼,眼下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自作孽。”
他冷哼一声,转头向前走去。
“我也这么觉得。”
身后,李斯洛赞同地嘀咕。
没多久,他们来到一处断崖边。
李斯洛抬头看着那几乎有七十度斜角的陡坡,怀疑地望着文攸同。
“我们要爬上去?”
文攸同点点头,“宿营地就在上面。”
他整整身后的登山包,又替李斯洛紧了紧背包带,然后将棒球帽的帽檐转至脑后,回头看看她。
“你想回头吗?”
李斯洛不由瞪了他一眼。
他微微一笑,将她推到岩石前。
“那就只有爬上去了。”
李斯洛犹豫地仰望着断崖。和刚才走过的土坡不同,这是一段山石路。除了几株稀落的树木,整个山坡都布满了狰狞的怪石。
“这……怎么走?”
“哪里可以落脚就往哪里走。”
文攸同示范着爬了几步,向她伸出手。
李斯洛拉着他的手,硬着头皮向上爬了几步,又停下来犹豫地望着他。
“想下山了?”文攸同讥讽地挑起眉。
李斯洛咬咬牙,气恼地抓住前方的石缝,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
直到前方出现一个平台,她这才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已经爬上了断崖。而她几乎都没有注意到她是怎么爬上来的,她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身后那双嘲弄的眼睛上。
她喘息着倒在平台上,一边用恼怒的目光瞪着文攸同。
文攸同也喘息着倒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那副倔强的模样“哈哈”大笑。
“可恶!你还笑!”
如果不是手脚酸软,李斯洛真想再踢他一脚。
“爬上来并不难吧。”
文攸同笑着,平滑的脸颊上皱起两道迷人的笑纹——这笑容甚至可以形容为是温柔的。
李斯洛那还没有恢复正常的心跳不禁又乱了一拍,她那“怪异的幽默感”也选在这个时间发作。她想,如果她扑过去把他压在身下,不知他会是一副什么表情——估计跟看到狼的表情差不多。一头女色狼。
她深吸一口气,支撑起双臂,歪头向山崖下看去。这将近七八层楼的高度不禁吓了她一跳。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爬上来了!”
她瞥了他一眼。不可否认,他的激将法蛮管用的。
“这都是你的功劳。”她不甘心地道。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领,这都是你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文攸同的笑容里不自觉地带着些宠溺,这不禁让李斯洛那不安分的小心肝又是一阵乱扑腾。她忙转头打量着四周的风景。
“我一直认为我是运动白痴。如果有人告诉我,说有一天我不仅走了几十公里的山路,还爬上一座十几层楼高的石崖,我肯定会大笑。但你看,我爬上来了。”
“十公里。”文攸同微笑着纠正她。
“才十公里?”
她诧异了一下,转眼又变得有点洋洋得意。
“总之,我上来了。你大概没想到我能走到这里吧?看你还敢小看我。”
“不敢了。”
文攸同装出谦卑的模样。
比起她的冷淡自持,他发现他更喜欢她现在这副轻松随意的娇俏模样。
此时,乌云已经占领了大半个天空。被遮挡在云层后方的太阳不甘心地挣扎着,透过缝隙投下几缕阳光。
其中一缕便恰好落在李斯洛所坐的山石上。
瞬间,四周的景物迅速暗淡下来,只有迎着罡劲山风微笑的她像一个精美的雕塑,在这金色光圈中闪着令人目眩的光芒。
文攸同的心中蓦然一紧。
他突然发现,随着对她的了解越深,那股纠缠着他的不安也跟着越来越深……
他不愿多想这种令他不舒服的感觉,便站起身,抬头望望重新占领天空的乌云道:“要下雨了,前面就是宿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