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接下来，我认为我们终于有一点时间可以好好讲讲基本的东西了。”白铭本来想打个响指，结果没有适应手上套着的金属外壳，擦出了一个并不嘹亮的闷音。

逃离了南韩队和机器人部队围剿的埃及猫小队此时逃到了一处无人的巷道里，被摆了一道的南韩队要好半天才能重新组织追踪行动了，他们也终于有机会能够休整一下，脱掉身上笨重又畸形的金属壳子，

杰克没有过于放松对埃及猫小队的警惕，哪怕他们确实客观上救了自己，但是他也清楚地看见了他们释放其他犯人牵制机械守卫们的做法，很难不让他怀疑自己的获救是他们的规划中的一个环节。

“别紧张，小兄弟，我们确确实实一起出来了不是吗？话说这个铁壳子里面的气味真的是太怪了，简直是闻汽车尾气。”萧云山开始用话术套杰克以降低他的不信任感。

“萧兄，尾气怎么了？你是不是歧视尾气？气抖冷警告啊，我过马路等红灯就喜欢闻尾气，黄贝石化的尾气是真的不错！”七号开始暴言，“去你的，你是看不起中洲石化？”沈弋跟着说道，“拉倒吧，还提中洲石化，黄东升直播提到中洲石化后八分钟就传出他们老总被查的新闻了，”七号接着说道，“扯！沈弋虽说你是我前辈但是这点品味我还是更有自信！”说罢七号的伪装头套里面就传出了深呼吸的声音，长达半分钟。

得了！这算个屁的闻尾气，都赶上于大爷那过肺了！

“行了行了行了！要嘬这个能过瘾你当初还追个屁的女神。”白铭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用力叩了叩七号的头套，“你也是，也闹，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然后白铭又叩了两下沈弋。

“老白你到底是老妈子属性还是少女心？”沈弋嘀咕道，“滚了！老子是纯爷们儿！”“屁嘞，当初刚入队就是你最不懂事！”沈弋反驳并开始翻旧账。

“小学生吵架吗你们？”凌霜突然回头，哪怕光学镜隔在他们的实现之间，但是三人依然感受到了本能的恐惧，那是学生时代被老师从窗外窥视到正在上课吃辣条，打游戏，看小说，看漫画时的惊悚。

她毕竟已经是副队长了，最近升温的关系有时候会让白铭忘记这一点。

头套下白铭的嘴张了张，但是打着转，最后咽了下去。

“是。”他回答道，然后保持安静。

这通群口相声也并不是完全的扯淡，至少比较成功地转移了杰克的注意力，让他暂时不想埃及猫小队的雷霆手段，副作用是杰克觉得这帮人脑子多多少少有问题。

完全错误好吗！有问题的只是齐方想啊！

七号是没有脑子！

凌霜把吵嘴的人镇下去后，唐崎松终于可以开始他的套话：“好了，杰克，我们并不打算向你隐瞒。我们此行的目的，是齿轮，我猜，这并不是一个泛指吧？”

杰克怔了怔：“你们知道那东西？”

“知之甚少，仅仅知道是特指一样东西，并不是一般的齿轮零件，谁知道呢也许是某种概念产物也说不定。”唐崎松摊摊手。

杰克叹了口气：“这是不算秘密的秘密了，这个世界生病了，齿轮是救赎这个世界的必要条件。”

“愿闻其详。”张颜点点头。

“你们应该已经注意到了，这座城市——弗尔帕奇斯是由机器人主导的城市，从建立之初就是这样，机器人的动力源已经是一种名为晶碳的结晶矿石，将其高温处理后混合蒸汽可以释放出庞大的能量，这使得它们相较于生物体的人类更具优势，人类的地位也就近一步降低，但最近情况有了变化，弗尔帕奇斯原本建在一座晶碳矿脉上，但几百年来无休止的开采已经导致晶碳资源的枯竭。”

“那么，齿轮就是代替蒸汽与晶碳的新基石？”白铭问道。

杰克点点头：“是的，等等，你们连这些都不知道？”

“我们并不是这里的人，我是说这里的座城。”张颜从容应对。

“什么地方能让你们拥有这些惊为天人的能力！？我不信。”杰克摇摇头。

“你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吧？这对你来说就是全部的世界了，无知者没有见过别的可能性，于是拼命地去否定他所不知道的。相反，我稍微比你在这个世界多行走过一些地方，所以我对我不了解的齿轮保持敬畏。”张颜的话让杰克无法反驳。

“是的……你说的没错，和我父亲说的知识的悖论一样——‘越是了解更多的知识，越发现自己的渺小’。”杰克颔首思量。

“你的父亲？”

“他是这个世代最早看见我们的城市将要陷入的困局的人，他在晶碳技术发展的最好的时候哀叹，被人当成疯子。他很早离开了，说是要去寻找医治这个世界的良药，后来……再也没有回来。”

“超前常人半步是天才，超前两步是疯子。”

杰克问道：“你们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打听齿轮的事情？”

“不能告诉你，事实上，上面的意志，并不是我能够揣测的。”张颜从容道。

“你们是被指派来的？”

放屁，根本没有，硬要说的话主神勉强算是“上面”。

张颜要是没有被选中进入主神空间，走上诈骗的道路不过是时间问题，白铭心想。

“啧，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也没几个人不知道。据说，齿轮是能源这个概念的最高集合体，能够为我们提供无限的能量，同时，它也是赋予所有机械造物以智能的根源。”

“万机之神？机魂？”白铭吐槽道，不禁想到了锤四万。“你这个提法倒是挺贴切，机魂这个词，说得还真不错。”杰克点点头表示同意。

白铭一时无语。

为什么自己又胡逼吹随口说的东西马上被认可，认知想过的东西反而并不经常一次通过。

“也就是不竭的能源……永动机吗……有意思，”张颜没有第一时间用能量守恒去考量这荒谬的传说，“好，如果找到了齿轮，之后会怎么样？”

“我想这就可以为我们的世界带来破局。”杰克认真地说道，虽然，他还并不知道如何找到那无尽的能源，甚至还未能确认它的存在：“机器人希望得到能源来延续机械城的统治，而受到压迫的人类中的一部分则希望能够利用齿轮改变人类的地位。”

“那你是站在哪边呢？人类还是机器人？”张颜问。

杰克愣了一下：“为什么要这么问呢，无论哪一方获得齿轮，齿轮带来的能源都能使所有人受益，让这个城市继续运转。”

“这样吗？”张颜却是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好，那么我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个，现在掌握城市是谁？”

“当然是掌握了能源矿藏开采权的机器人至高议会和人类的贵族们，”“继续，如果找到了齿轮，得到了无尽的能源，传统的蒸汽动力和晶碳能源走向何方？”

“当然是被淘汰，这是技术革新的必然结果。”

“然后，谁的利益受到损害？”

“啊！”杰克恍然大悟，“是坐拥传统能源的那些巨头们！”

“我们再谈谈另一种可能性，如果这无尽的能源落到了弗尔帕奇斯政府或是你所说的反抗军这两方势力任何一方的高层首领手中呢？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是什么？那必然是一场战争，机器人对人类的清洗，或是人类对机器人的革命，你认为他们有将这能源分享的高尚品德吗？”

“比装错瞄具的枪支成功地射出子弹准确地击中目标的概率还要低。”沈弋把玩着匕首插话。

杰克沉默不语。

“如今的局势就像是一杯装满即将溢出的水，看似平静，实则已经剑拔弩张，机器人和人类都在等待一个契机来对对方发出致命的一击，那就是齿轮，拥有齿轮的一方将拥有足够的资源对另一方进行清洗战争，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思考，”张颜还在诱导杰克的思维，“这个生病的世界能承受那种能源的存在吗？如果由齿轮衍生出了某种强大到足以直接抹杀对方，哦不，再大胆一点，兴许操作不当连自己一起炸了呢？如果真的有用齿轮衍生的技术打的仗，我不知道会是什么科技水平，反正我知道这场战争之后的战争你们得用木棍和石头打。”

看着杰克的脸色已经惨白，张颜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时候活人得在废墟里嫉妒死人了，有趣吗？”

白铭跟着想想也觉得背脊发凉。

“好啦，朋友，振作一下，我就是随口说说，现在我们都不了解齿轮的本质，刚刚一切设想成立的前提是齿轮确实符合传说中的特质，也许所谓的无尽只是喻指，或者会引发机魂向不明方向进化也说不定。但是，只要是在这座城市之内，极大概率会走向内卷，这一条推论我还是有自信的，你认为呢？”张颜的话术完成了：“至少在我看来，目前为止还是不要让任何一方得到齿轮为好，

“你说得没错……我以前并不能想到这么多。”杰克沉重的点点头。

“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的视界处于更高的维度，而且没有那么多的限制，我们不受到这座城市的限制，反倒是像你一样的平民，最后不管是哪一方获得齿轮，如果没有剧烈的思想变动，清楚了一方的另一方高层都不会拯救在清洗战争中受害的底层，即使他们手中的能源是无尽的。”张颜说道。

“一旦分享，人人拥有大量的资源，高层的特殊性也就消失，但是他们过去的压迫与剥削，曾经的底层不会忘记，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也不会普遍的有那么高的道德水平原谅过去的贵族，复仇才是应该的，接下来就是清算，所以机器人至高议会和人类统治者几乎不可能分享齿轮。”凌霜更进一步解释。

“就是这样！”

杰克坚定了目光，张颜所描述的那种未来走向，都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虽然还不能完全地相信你们，但是我认为你的推论是可以相信的，这些东西我们早应该看透，我想父亲应该也看见了相同的未来。走吧，我带你们去我家里，我父亲遗留的手记应该可以提供更多的线索。”

“那事不宜迟，有劳你带路了。”张颜自然顺水推舟。

沈弋悄悄拿肘子捅一下张颜：“吹逼功力更进一步啊！更会忽悠人了。”“什么叫忽悠，这叫结合过往类似的客观条件以及社会学家的经验进行合理的预测。”张颜给沈弋比中指。

确实，白铭也思索了一番，张颜的一番推论并不是全部在忽悠杰克，而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未来，如果是主神空间呢？又该如何去窥探其未来的大方向？真的有人能做到吗？

前往城市下层的人类居住区需要缆车，去缆车站则需要乘坐电车，杰克带着众人穿过几条长廊，抵达了电车站，电车站的造型很怪异，一眼看上去像是一个“邮筒”，浮空的轨道自“邮筒”开口处延伸出去，在奇形怪状的金属建筑间穿行。

众人在电车站等待的同时也不忘伪装，利黑色和灰色油彩将脸画成脏兮兮的样子，穿着做旧的袍子伪装成下班的采矿工人，女生们的长发也全都藏在宽松的帽兜里，齐方想还非常入戏地戴上了一顶矿工帽。

等了一会儿，一辆红色的电车沿着轨道驶来，车头的形状像是蜗牛的头部，臃肿、开着一排侧窗的车身则像是蜗牛的壳。

随着排气声响起，电车在月台停下，众人跟着那些造型奇特的机器人们先上车，电车内的造型倒是和现实中的地铁差不多，头顶的照明灯因为是白天所以没有启用，车内的光源都来自侧窗外斜照进来的阳光，甚至还能看见光芒里飞舞的灰尘。

杰克去和售票员交涉，售票员是一个矮矮的大肚子机器人，但是事实上他的肚子是一个巨大的铜质售票盒，售票员用它那双车灯似的眼睛确认了一下人数，而后从“肚子”上的出票口取出成串的车票，再用打孔钳状的右手检票，付了车票钱后，大家挤在一起，裹着伪装用的做旧毯子休息，白铭也用这少有的休息时间在毯子下保养武器。坐在对面的机器人看见他们是人类后大都作出轻蔑和厌烦的样子，更有些直接走开了，这也足以看出来人类在机器人的世界里有多不受待见，不过众人也并不在意这些，真正重要的是这幻境里少有的宝贵休整时间。

但是无论是否情愿，给他们的喘息时间也就仅限于此了。

刚刚才上车没多久，电车却在下一个车站停了下来，望向车窗外，明白的可以看见一些深灰色的机械守卫，它们头上锥帽顶部的红蓝警灯闪烁着，对过往的电车进行排查，将上面的人类统统驱赶下来并集中进行身份标码识别，众人亲眼看到一个人企图反抗机械守卫，被直接打晕了拖走。

“坏了！多半是我们越狱的动静太大了，城市守卫正在对城里的人类进行排查！”杰克说道。

众人都皱起了眉头，他们都清楚这么大阵仗绝非抓几个越狱犯，这地毯式的排查肯定是南韩队的主意，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跑一个，这做的也太绝了。

“歹势！又要恶战了吗？”眼看着城市守卫朝他们的车走过来，众人心都悬了起来，之前的那场战斗之后，都还没有恢复到全状态，在这里起了冲突，肯定又会被南韩队以及机器人部队围杀了。

车门打开，城市守卫已经上了车，在和售票员了解情况，众人都在毛毯下抓住了武器，同时绞尽脑汁想出能够骗过检查的方法，但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拿主意，城市守卫马上就要过来了！

“喂！站住！发现违背第三十四条运输载具协议的机体，予以警告！两次警告，将对你进行抓捕并且拘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车向前端突然骚动起来，在城市守卫的喊叫声里，一个机器人正跑过车厢，将售票员撞了个趔趄，而后从打开的车门跳了下去，城市守卫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都被吸引到了那个机器人身上，全都叫喊着前去抓捕它。

“是个逃票的！”杰克说道。

用不着说什么，众人立刻趁着这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迅速从打开的后门离开了电车，远远地避开岗哨的监视范围，离开了电车站拐进难以追踪的巷子里，待到远离了城市守卫的哨卡，众人才再次放下心来。

“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正在被通缉的越狱者小队吗？”远处响起的一个声音让众人再次警戒起来，一个人——一个机器人正缓缓从巷道的阴影里走出来。

居然是那个逃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