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沙主宰
作者:黄火青 | 分类:玄幻 | 字数:81.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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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扎根
大年初一的午饭,朝日院吃得很简单。
因为洪范这个大胃王的关系,昨夜的丰盛饭菜居然几无剩下。
好在有新带回的两斤多祭肉。
刘婶施展开功夫,将猪羊肉各做成两道荤食,再加上冬储的白菜、萝卜还有新摘的芫荽,轻易整出了一桌子佳肴。
就着馒头,五人对付了午饭。
上午,能上族谱的祖宗都已经祭拜过。
但洪范还有一位不得不去探望的亲人。
他此身原主的生母。
记忆中,洪范的母亲葬在台山中——因为她是小妾,所以既不能入族谱,也不能葬入族墓。
路途不近,未时(下午两点)不到,三人已经乘坐汤大个套好的马车出门。
但他始终想不起洪林氏的面容,只记得她临病终时,依然有一种脆弱温柔的美丽。
他看着呢喃几句后再次磕起头来的婶子,还有边上规矩跪着的汤大个,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个念想。
“我们搬到了朝日院,现在日子过得特别好。”
洪范木然点点头,站起身子。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就像是一颗漂流而来的种子,在这片大地上扎下了根。
火光腾起未久,她已经眼眶发红,口中絮叨不停。
“院里新来了两个下人,叫桃红和柳绿。”
“都是因为少爷。”
此时山风吹得很烈,却都绕开他落下的泪。
“乡下不比府内,庄稼人能活过六十已经是不错了。”
说这话时,他未免有些许愧疚——继承的记忆不全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穿越过来快一年,他竟从没关心过这些。
山的峰棱被柔和后,看起来倒也像一个个连绵的坟包。
“夫人,我与少爷来看您啦!”
“这个是汤大个,养马的,您从前见过,现在算是和我搭伙过日子……”
本来拉车的应该是宾利,但洪范点名要用红旗。
【我已经是大华人,是大华金海城的洪氏族人……】
【洪坚立。】
“这座山叫青头,也是属于台山这片的。”
这里背后是隆起的主峰,左右是稍矮些的丘陵。
刘婶与汤大个收拾东西起身,回头便看见少爷一人立在山岩高处。
跪在另一侧的汤大个露出笑脸,大声道。
那美丽无关颜色,是母亲对孩子生死难隔、绵延不尽的依恋与挂心。
洪范坐在车上,茫茫然望向前方。
仔细听去,大约是说少爷出息了,成了星君,可惜夫人您没看到云云。
穿越以来才九个月,但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充实、太深刻。
少时,坟前被清理干净,露出冻硬了的土地。
“婶子,我娘是哪里人,墓碑上怎么没有刻名字?”
这里的“洪家人”,显然指的不是姓洪,而是“从属于”洪家的人。
平坦的山谷正接着山脚,视野出奇的坦荡。
“奴婢都听说啦,族里已经在讨论,要把您移到族墓、加入族谱呢!”
红旗也被留在此处——它满嘴尖牙一身蛮力,自然不用担心被偷。
她手头动作稍停,想了想后说道。
或许也是大年初一,或许也是某一个公墓,或许也是这般大小的水泥坟包。
想着想着,心头的酸甜苦辣便同时涌起,调和出最浓郁的悲喜。
三人往缓坡上行了三四百米,便来到了青头山南麓的一块开阔地。
刘婶也笑起来。
“您都想不到,这事居然是大夫人先提出来的……”
黄纸很快烧完,刘婶又开始烧自己花了许久功夫叠的元宝。
洪范一怔,但没有太过意外。
他不由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父母。
祭火熄灭,纸灰上只余阴燃的黯红。
站得极稳,望得很远。
洪范跪坐在一旁,怔怔然看着边上积雪的松柏和天上白云。
刘婶闻言微愣,回道。
洪范又问道。
红垛山的率阵厮杀……
她继续说道,语气无有悲喜,只是寻常。
“灰被风带走,就会一路到天上;这说明我们送的东西夫人都收到啦!”
一位穷苦田庄家奴的女儿,没有大名实属正常。
风把烧成灰的黄纸元宝卷上半空。
童年、上学、工作……
香烛点燃,三人各自拜过。
香烛、黄纸、纸钱、元宝……
“当初专门找道人挑过的,果然,风水可好了!”
与刘婶一同借着月光吃饭;
历历在目的,反而都是过去的一年。
这段时间他常常听说凉州诸城之外盗匪丛生,寻常百姓日子难过。
刘婶介绍道。
【金海城洪林氏之墓。】
自穿越后,他第一次控制不住、也不愿再控制情绪,被迫转身走开。
“我只听她娘家人唤她可儿。”
“名字的话,夫人好像没有大名。”
洪范也在边上跪下,努力检索着继承来的记忆。
“外祖、外祖母可还在?”
刘婶回道。
他莫名觉得心里发空,必须得说点什么。
虽然有雪积着,但刘婶稍一分辨,就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地方。
“夫人是金海城外田庄里的出身,爹娘也都是洪家人。”
在安宁大街上击败蒋有德;
和洪福在水井冲澡;
坟头正面,立着一块未经过雕饰的石板,上头刻着一大一小两列字。
她这才一样样掏出准备了很久的东西。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处山脚。
火势渐弱。
可竭尽全力后,他内心充塞的居然是茫然。
沙海中的反冲锋;
台山上的悬崖飞降;
大约两米高的土包,顶上驮着雪,侧面用砖砌过。
“少爷或许是忘了,他们三四年前都走了。”
【我成了洪范,再也回不去了。】
最后,穿越者唯有老实磕了几个头,聊表借用其子身份的感谢。
关于前世的绝大多数记忆都已在不知不觉中淡薄。
台山依然覆着雪。
岩石上,洪范捏拳站着,脸颊被热流打湿。
刘婶笑道,从汤大个手里夺过布袋,示意后者扫雪。
洪范强忍着眼眶里的湿意,努力地去想,去勾勒往昔的画面。
“没有名字吗……”
往东南面出了城,路上一个行人也无,使空气越发的冷。
洪范上前帮忙。
唯一的差别只是化作灰烬的他躺在坟中,换两位白发人在外头烧纸。
然后刘婶又跪到墓前,用烛火点燃黄纸。
许久后。